十几年时间过去,外婆也习惯了隔壁这栋空房子,只不过回想起来两家人曾经的和睦,还是不免伤感。
谢肃不知何时站在陈家后院的窗户前,透过沾满尘埃的窗户能够看到里面的景象,带着一层模糊的滤镜,一切都不太真切。
“他们的孙子……名叫陈翼吗?”谢肃问。
“是的。”外婆有些意外,“汤蔓跟你说过吗?”
“她没说。”谢肃摇头,“不过,我认识陈翼。”
外婆叹气:“那他的事情,你应该也都清楚吧。”
谢肃清楚,陈翼是因为救人才意外离开的。
十一年前的夏天,大一暑假,陈翼在海边救起一个失足落入海中的小男孩,他却再也没有上来。
那几天镇上街头巷尾将男大学生救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甚至还登上了本地门户网的头条。
没人知道陈翼长什么样子,却也觉得无比惋惜。
只不过这种事不关己的消息,不过一个星期便由另一件新闻代替,没人再提起那个救人的大学生。
陈翼离开的那个夏天,美得像一个遗憾。
没有人知道,这也是另外一个女孩子一生的遗憾。
汤蔓和陈翼是邻居,她比他大三个月,他从来不肯叫她姐姐。汤蔓跟着外公外婆生活,陈翼跟着他的爷爷奶奶生活。他们从小一起在乡下长大,一起上小学,一起上初中,一起考入镇上的一所高中。他们的成绩都还算不错,汤蔓偏向文科,陈翼偏理科,于是彼此互补,每天放学后约在一起写作业。
高考结束的时候,陈翼年满十八周岁,第一次鼓起勇气亲吻汤蔓。他们很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瞒着各自的家人,一起牵手、拥抱、亲吻,一起幻想着未来。
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汤蔓学旅游管理,梦想是未来能够走遍祖国山川的各个角落,陈翼选了金融,他说毕业后要多赚点钱,以后娶汤蔓回家。
十一年时间过去,当初被陈翼救起的男孩也已经上了大学,陈翼的爷爷奶奶相继去世,陈翼的父亲再婚重新生了一个孩子……
这个世界上属于陈翼的那一部分似乎很少很少了。
后来啊,记忆是唯一相见的方式。
*
汤蔓昨晚睡得不太好,醒来时接近中午。
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身旁不见谢肃,想也知道,他肯定起得很早。
汤蔓起床下楼的时候,见家里前厅没人,就绕到了后院去,边走边喊:“外公,外婆。”
当时谢肃站在梯子上,听到汤蔓的声音,下意识回头看。也是这一回头,分神的他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
汤蔓心惊肉跳,飞速过去。好在谢肃眼疾手快,自己从梯子上跨下来,稳站在地上。
“没事吧?”
“没事。”
两个人对视一秒,像一对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面上都有一些不自然,随即各自移开目光。
时间已经临近中午,谢肃将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完之后,站在洗衣槽前拧开水龙头洗手。
汤蔓站在被修补好的葡萄架前,呆了呆,仰头看了眼。
这些葡萄树都是陈翼的爷爷种的,陈翼很喜欢吃葡萄。
天空很蓝,冬日的葡萄架上光秃秃只有缠绕的葡萄藤蔓在上面,但因为刚刚被修补过,看起来生机勃勃。
据说一颗葡萄树的平均寿命是60年左右,自从汤蔓有记忆起,家里的后院就有这么一个葡萄架。
春天的时候阳光从葡萄架上洒下来,晒的人暖洋洋。到了夏天,葡萄叶全部长开,形成一道天然的绿茵屏障,能够遮挡酷暑。到了秋天,一串串的葡萄挂下来,怎么都吃不完。
谢肃洗完手,挽起的袖子还未来得及放下,干净有力的小臂上盘旋着错落的青筋。他擦干了手,拿起一个甜橙,用力揉了揉,再徒手剥了皮,递给汤蔓。
她没吃早饭,这个甜橙让她垫垫肚子。
汤蔓还没来记得跟谢肃道一声谢,他已经转身进了厨房。
*
午饭是谢肃做的,用了最快的速度做了四菜一汤。
饭刚刚做完,周兰蕙和周兰贤结伴上了山,一同前来的还有周兰贤的儿子于淮和儿媳秦芳芳。
汤蔓朝周兰贤喊了声姨妈,又朝于淮和秦芳芳喊了声哥哥嫂子。
于淮和汤蔓同龄,目前在镇政府工作。小时候的他瘦高瘦高,现在这个年纪有了一些发福的痕迹,小腹微微隆起,常年烟不离手,牙齿熏黄。一对比,谢肃显得清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