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烟和草莓(3)
“……”夏薰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她没看丁雀的眼睛,笑:“你们诗人是不是都那么多内心戏?”
丁雀是个诗人兼作词人,以文字赚酒钱,平时总喜欢冷不丁文绉绉一把。
“不是我内心戏多。”丁雀凑近夏薰的耳朵,煞有其事的压低了声音,“是你们两个人站在那,你看我我看你的,那叫一个暗流涌动,一句话没说可又什么都说了。”
夏薰顿了一秒,摇头无奈地说:“不和你胡扯了,我走了。”
丁雀在身后叫:“你不是跟江绥说去我家住吗?”
夏薰边走边挥手:“骗他的。”
丁雀:“……”
夏薰的家离这边不远,她步行走回去,四月份山茶花还在盛开,路的尽头大片红花开在栅栏外面,热烈到极点反倒看上去寂寞。
她上台阶进小区,楼梯一侧载种着大片合欢树,这个时候还不是合欢盛开的季节,粉雾海似的晚樱和垂丝海棠却开得如火如荼,而另一侧是四只高高的垃圾桶,她在上了一半台阶的时候,身后有一道阴影逼近。
她静止在原地,没有转头,那道影子也不动了,不偏不倚笼罩着她。
彼此僵持了一会儿。
最终是她先转头,嗤了一笑:“你也住这儿?”
“我跟过来的。”
“……”他太直白,夏薰语噎了一秒。
周流光往前走了两步,离她只有一指之隔,他低下头看她,手臂下垂着,很适合拥抱的距离,夏薰抗拒的偏了偏身子。
周流光见状,眼神变了一下。
他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场景——他们在漫天大雪里狂奔,头顶是五颜六色的烟花,脚下是松软的积雪,而她在一片纯白中肆意如精灵。
她总是含蓄的,内敛的,那天却笑得眼睛都快没了,眯成弯弯的一条月牙,跑着,挥舞着手里的花火,转着圈圈。
她说她要看雪,他就带她去看雪。
可是她不知道,雪不是世界上最洁白的,她才是。
那一刻何其有幸,她把她的白色全都给他了。
而现在呢?
眼前的人浓妆艳抹,像一朵虞美人,骨子里透出颓气,却越颓靡越妖艳,哪里还有纯白的迹象。
他没想到她改变这么大。
就如他没想到与她再见竟然是在夜场。
更没想到,看到她的第一眼竟然是她靠在别的男人怀里,而那男人还是他的好兄弟。
她不再熟悉了,也不算完全陌生。
他不知道他们这算相遇还是重逢。
周流光很久没说话。
夏薰冷笑:“跟过来又不说话,你想和我在这站一夜吗?”
周流光动了动唇,话却没说出口。
夏薰转身要走:“没时间和你耗。”
她刚上一个台阶,周流光飞快拉住她的手腕,攥着很紧,泛白的指尖暴露了他的紧张。
夏薰没有回头。
周流光看着她的背影,他的眼眸那么黑,里面的情绪浓到化不开,如果她能回头,就会发现他眼里竟还装着难以忽略的痛苦。
“夏薰,你能不能,再爱我一次。”
彼此沉默了几秒,忽然听到他这样问。
夏薰呼吸凝滞了一秒。
她想过无数个和他聊感情的场景,以为他会是吊儿郎当的,或者冷漠不在意,要么就是炽热而毛躁,强吻她也说不准。
却没想到他是这么的低声下气。
左边是亭亭如盖花香靡靡的晚樱树,右边是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垃圾桶,夏薰的心也被包裹在香味与臭气之间,一切都在拉扯。
她终于还是转过头来。
她的目光不经意扫过他抓紧她的那只手上,赫然看到他手腕上触目惊心的刀疤。
周流光随着夏薰的目光也看到那些伤疤,倏地把她放开,手臂垂了下去,长袖滑落,遮盖了所有痕迹。
夏薰依稀察觉到,这些年周流光过得并不好。
为此,她的心里闪过一丝痛快,可同时,细细密密的痛苦又泛上来。
这种复杂的感觉让她很混乱。
可很快一道声音像念咒似的在脑海里响起:“先离开的人是他,先离开的人是他……”
夏薰缓缓地笑了,他还不知道吧,她已经学会怎么笑着伤人了:“再爱?周流光,你以为我爱过你?”
周流光的肩膀微不可见的塌了下去。
夏薰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咬在嘴上,边拢火点燃,边说:“那时候我处境太糟了,谁出现我都会巴着不放的,你以为你特别?”
她吐出个烟圈,冷淡的像是不知道爱为何物:“成年人了,别动不动把爱挂嘴边,幼稚。”
说完她转身就走。
草莓味的烟草气息还笼在周流光的身边。
从前她爱吃草莓,现在却爱抽草莓味的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