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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入掌中(3)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在努力赚钱,就是想着尽快攒够了钱好回来接她。

她不确定母亲说的这些话是真是假。

也许是真的。

她的眼泪和痛苦看上去不像假的。

可是又怎么样?

她独自一个人度过了很多孤独和黑暗的时光。和爸爸一起生活的那两年,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中。

她怕爸爸不高兴打她,所以拼命地把家里所有的事都做好。她把爸爸的衣服裤子洗得干干净净,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去和邻居阿姨学做菜,把所有的肉菜都放到爸爸碗里。

在把所有的家务做好以后,她甚至还出门去捡瓶子,拖着一只脏脏的灰色编织袋,沿路翻遍每一只垃圾桶。

可常常是把双手弄得脏脏的,然后什么也没捡到。

偶尔捡到一只瓶子,她来不及高兴,就被旁边的拾荒老人抢走。

她不敢跟大人抢,每次被抢都赶快松手,缩着肩膀躲到一边,怕别人打她。

因为总被人抢,所以她每天都要走好远好远的路,才能攒够一小袋瓶子。

她日复一日地在每天做完家务之后出门捡瓶子,等终于攒够一编织的瓶子,她再拖去回收站卖掉。

得到一张薄薄的五元纸币,她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拿回家,等到晚上爸爸回来,她像奉上自己的忠诚一样,将她辛苦捡瓶子换来的钱递到爸爸手上。

她并不期待爸爸能够夸她,只是希望爸爸看在她还算懂事的份上,不要打她,不要丢下她。

年幼的她像一只受过很大伤害的惊弓之鸟,总是拼命地讨好所有人,以换得一点生存的空间。

还记得六岁那年的冬天,她在帮爸爸烧热水时,因为手冻得太僵,拎水壶的时候不小心打翻,滚烫的热水泼到了她的腿上。

虽然是冬天,但她身上穿的衣服仍然单薄,沸水透过她单薄的裤子泼到皮肤上,她痛得惨叫,却惹来爸爸从客厅冲进来扇了她一耳光。

他怪她吵她看大□□的开奖,看到满地狼藉,又骂她蠢。

她再不敢吭声,紧紧咬住下唇,忍着疼蹲到地上去收拾东西。

把地板拖干以后,她忍着大腿的剧痛重新烧上一壶水,替爸爸泡上茶。

然后回到房间,她忍着痛小心翼翼地脱下裤子,看到她大腿的皮肤被开水烫得通红发皱。她忍着眼泪,穿好裤子走到外面去,她原本想开口求爸爸带她去医院,可看到爸爸赌球又输了钱,操起烟灰缸暴躁地砸向电视。

她吓得瞬间不敢出声,再也不敢提让爸爸带她去医院的事。

不记得大腿上的烫伤是多久好的,只记得很痛很痛,痛得她每晚都睡不着,全身被冷汗浸湿,也不敢哭,于是只能紧紧地咬住被角。

后来伤口愈合的过程很痒,那时南城又常常下雨,伤口痛痒的时候,像是有几千只蚂蚁在她伤口上钻。

以至于到现在,她还很怕阴雨天气,总觉得一下雨,她腿上的伤疤又要开始疼。

过往的那些孤独和恐惧,她如今并不想与母亲倾诉。曾经有长达一整年的时间里,她每天都在盼着,盼着妈妈会回来接她,盼着妈妈会回来带她一起走。

直到她被烫伤,当她因为疼痛而躲在被窝里流泪时,当她悄悄用牙膏擦拭自己的伤口,痛得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时,当她看到伤口愈合后留下的丑陋疤痕时,她对母亲的思念终于渐渐淡了。

她开始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人会来救她。

如今的她对母亲已经很陌生,即使她当年丢下她有她的苦衷,但她很难站在她的立场去理解。

就像她也不会把她经历的痛苦告诉母亲,她不需要她的心疼和愧疚,所以也不要来向她索要原谅和理解。

她平静地告诉母亲,她不会跟她去省城,她只愿意和奶奶一起生活。

她说完便准备离开,可母亲却叫住她。也许是发现亲情无法打动她,她开始同她谈现实。

她残忍地告诉她,留在这种贫穷落后的村子里,她一辈子也别想出人头地。

她说:“就算你自己无所谓,你甘愿做一个平凡的穷人,那你奶奶呢?她年纪大了,会生病,你知道现在治病要多少钱呢?你知道在大城市里普通人想找个好医生看病有多难吗?你知道钱有多重要吗?有钱人连癌症都可以治好,找全世界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医生,最好的护工照理,就算生病也能最大程度的减轻痛苦。”

“穷人呢?病不起、治不起,小病靠拖,大病就只能回家躺着等死。”

“小词,这真的是你希望的吗?你也许不在意你自己,但当你奶奶老了病了,只能躺在家里等死的时候,你真的不会后悔今天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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