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术(88)
有人在侧后方掏出手机默默拍下了细雨里这温馨平常的一幕:一个白皙瘦高的男生一肩托起女朋友,跟随着她的指令左右腾挪。男生下颌线清晰流畅,眉眼乌黑仿佛带霜,一眼看去是会在毕业典礼上致辞的不浮不躁但离你的生活很远的高冷男生,能给你的最大情绪反应也不过是嫌你挡道微微蹙眉,不像是会当众做出这种事的人。但是他就是在这样的和风细雨天里稳稳当当地举着他的女生,极富耐心地陪着她看大熊猫,直到大熊猫全部被饲养员带回去。
告别大熊猫的两个小时以后,王术跟着李疏踏上廊桥准备飞回晋市,再两个小时后,两人在落地晋市并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王术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越来越熟悉的街景,恍恍惚惚觉得过去二十四小时的行程离奇得都不像真的。
“离奇”这个词当然是仅针对王术本人来说的。在她过去的二十年人生经验里,如果要远行,最起码提前一个月就得开始计划行程和安抚振奋的心情,像这样说走拎着来不及放回家里的书直接就走,是从来没有过的。
至于那个猥琐男,谁还记得他是谁?
海市虽然温度也低,但风轻雨细,感觉就像个即便发脾气也不过是扭个腰跺跺脚的年轻姑娘。晋市就不同了,风又大又重,里头仿佛裹着斧钺勾叉在街道上呼啸而过撞得乱响,仿佛电影里拥有绝对力量的大反派吹着口哨提着刀在翻遍每一寸土地斩草除根。
“不知道为什么心脏突突直跳,仿佛在预警。”王术说。
“它是在预警什么呢?”胡同和胡同口昏黄的路灯渐渐逼近,王术转头盯向李疏。
李疏把王术示好的脑袋拨开,若无其事道:“是么,你不知道么?我觉得可能是‘长本事了,敢夜不归宿’之类的。”李疏把她的书包给她放到膝上,并轻轻拍了拍,袖手旁观的态度非常明显。
王术露出沮丧脸,她昨天只微信简单向家里交待了一句“我跟李疏出去玩儿了”,杨得意问去哪儿玩儿,她说海市,杨得意便没再说话了。她当时心慌意乱没有精力多做打点,现在开始头皮发麻了,早知道就编个丰满的谎话了。
王术战战兢兢回到家,却并没有被诘问。杨得意问她都去了海市哪里,她老老实实说去了哪里,说着说着眼睛里就又开始有光了。杨得意耐心地听完,带笑点了她句“瞧你那样儿”,便让她赶紧洗漱去了。王术临走悄悄瞥一眼一直盯着电视不说话的王西楼,试探地叫了声“爸爸”。王西楼仿佛这才留意到她回来了,回身笑道,“厨房冰箱里给你留了块蛋糕,一会儿你记得去吃了”。
王术拎着书包回屋,一边庆幸大难不死,一边暗自犯嘀咕。他们会不会是在故意让自己放松警惕,你看甚至竟就没有一个人问她新羽绒服哪儿来的——他们兴许是觉得天太晚了没必要大动肝火,把严刑拷打留到明天精力充足时?
算了,那是明天的事儿。
王术洗漱完哼着歌儿出来,王戎正在翻她的衣柜。王戎公司年底了要办年会,她来借王术上个月刚买的那件廓形白毛衣穿。
“唉唉,你穿得上吗?你别给我弄脏了。”王术皱眉道。
“你这毛衣宽松得我怀胎十月都能穿得上。”王戎对着柜门里的镜子比照着,懒得回头理她。
“怎么听不出来人话?是不想借你的意思。”
“由不得你。”
王戎比照半天发现问题似乎出现在自己的裤子上,自己的裤子跟毛衣的风格不搭调,于是又埋头在衣柜里刨,刨半天突然意识到王术的裤子她基本都没可能穿得上。两人差了足足两个号。
“大头,你有没有……”松紧腰的裤子。
“咱妈为什么没有生气?”王术突然在她背后幽幽问,她贴得极近,跟个背后灵似的,“也没问我太多,不应该啊。”
王戎抬手把她推开了些,不让她黏那么紧,没好气道:“因为你男朋友给我打电话了。”
李疏的电话打来时王戎刚刚下班回到家。他用简单几句话陈述了王术的遭遇,然后交待说自己跟王术正在机场,将要前往海市,只住一晚就回来,他有办法让王术在最短的时间内不再关注那件事儿。哦,这通电话也是在王术上厕所的那五分钟里打的。同样的五分钟,有人用来蹲在厕所隔间里揉眼睛,有人用来解决一切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