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却平静不下来。
深吸口气,吐不出来。
陆倾燃并二指搭在眉心。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等鼎沸的情绪缓慢降至可控的范围内, 陆倾燃才缓步往回走。
仪器的监测声清晰, 滴滴滴的规律, 响彻实验室, 仿佛无人一般。
在闻旭身边坐下,陆倾燃哑声道,“对不起,失态了旭哥。”
闻旭轻轻摇了摇头,想挤出个笑容来,没成功,试了两次, 作罢, 伸手拍了拍陆倾燃的肩膀, 如哥哥一般道, “一路回来, 你也累了,晓晓这样是大家都不愿意见到的, 倾燃你回去休息吧, 明天应该就有结果了。”
陆倾燃态度却很坚决,“我守在这里吧。”
“一路都过来了, 我想闻晓也没什么我不能知道的吧。”
话说得委婉又隐含强势。
闻旭看着陆倾燃长大, 倒没有觉得冒犯,只是心内感慨, 陆家直系少, 对孩子的要求就高, 落到继承人头上,哪怕和闻晓一样的年纪,但是陆倾燃说话做事,已经明显比闻晓周全多了。
闻晓找老师,精神海的问题,一路过来陆倾燃也帮了不少忙。
闻旭本意是怕他看着难受,既然他主动向留下,闻旭自然没什么不可以的。
“看你,想留下来就坐着吧。”
看着高分子透明玻璃墙隔开的病房之内,忙着记录数据的谢衍兰斯,和躺着不省人事的闻晓,闻旭轻叹了声气。
“晓晓和你上学半年多,我也有半年多没见你们了,这次再见,晓晓还是成熟多了。”
陆倾燃看向闻旭,表情有些不可察的迟钝木然。
他的心神全在玻璃墙以内,挂在昏迷不醒的那个人身上。
闻旭笑了下,苦笑,“这次他醒来,还问了你的增长期如何,听到你级别又提高了,还很高兴,我瞧着也没有之前那股别扭劲了。”
“兰斯老师和谢老师每个月都有向闻家汇报,汇报闻晓的情况,我和父母还有老爷子每周都会看。”
“这半年,兰斯老师也给晓晓做了很多心理建设,比如,精神海要是出问题该怎么办,精神力要是不行,没有预期的好,又该怎么办,每个月闻晓都会写一份详细的计划。”
这个是陆倾燃所不知道的。
兰斯和谢衍针对闻晓做了什么,干预计划如何,只有他们三个,加上Nat.科研院还有闻家,才会一清二楚,陆倾燃只能从日常陪闻晓来去实验室的间隙,听到一字半句,并不全。
陆倾燃眼珠微动,提起了一丝兴趣,“他怎么说?”
问闻晓的计划是怎么写的。
闻旭淡淡笑了,“刚开始挺没章法的,一看就在扯淡,随着聊天变得深入,到了后几个月,每种情况都开始给自己做规划了。”
笑容又掺起无可奈何的苦涩,“刚开始知道他认真的时候,我们全家都松了口气,但是瞧着他越来越认真,渐渐的,又觉得很难受,妈哭了两次,让我不要告诉晓晓,爸也私下和兰斯还有谢衍聊了很多次,进行沟通。”
默了默,再次长出气,像是安慰陆倾燃,又像是安慰自己。
“但有些事就是这样的吧。”
“不是所有事,都是能被控制的。”
“晓晓……个人承受力一直很高,就算有什么,他也能过来的。”
陆倾燃罕见驳了闻旭的话。
“因为不得不接受,现实并没有给他选择。”
说完闭了闭眼,忍着胸腔内翻搅的难受,找补了一句,“当然,我从不怀疑,不论变成什么样,他都能过来,他……一直都是生命力很强的一个人……”
闻晓在陆倾燃眼里,一直像是颗小太阳一样,燃着熊熊火光。
在他无知无觉的那些日子里,在枯燥的训练中,就没什么是闻晓不能苦中作乐的……
这样的人,总是能在荒漠里发现鲜花。
在枯燥乏味中寻到乐趣。
他从不怀疑,哪怕精神海和精神力不好,闻晓会过不来。
他只是单纯地不希望,不愿看到傲骨弯折,看到小太阳被生活的苦痛浇灭。
他知道不论如何闻晓肯定能淌过来。
他的恋人一直都是这样的坚韧。
但他所希望的,
是闻晓不要承受这些苦难。
世人讴歌苦痛留下的创伤,并认为这些疤痕给人生以深度与厚度。
但去他妈的深度和厚度,闻晓有没有这些都无所谓,他只想要闻晓好好的,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无忧无虑快乐生活就好。
手指根根蜷曲,握拳,手臂青筋贲起。
陆倾燃深呼吸,扭头看向玻璃墙内,手搭在墙体上,从他视线的角度,覆盖在了病床的尾部,仿佛覆盖在闻晓身上一样。
“但是如果能不经历这些,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