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231)
这时姜婳尚未听明白其中的意思,许多年后,在知晓了一切之后,她才想起此时青年那双淡漠中藏着隐忍与绝望的眸。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望着她,让她不要再担心。
远处的徐宴时敲了敲灯烛,这是他们现在要出去了的意思。姜婳转身回望了谢欲晚一眼,轻声道:“谢欲晚,你不能骗我。”
青年望着她,难得唇角带了一分笑意。他的笑意很浅,温和如水。因着这一分笑意,声音虽然依旧如平常一般平淡,但还是带了一分温和。
他眼中盛满她的倒影,轻声许诺。
“好,我不骗你。”
谢欲晚在牢狱之中,一直看着姜婳的背影。身姿纤细窈窕少女提着衣裙,走向那个远处一直等着她的锦衣男子,似乎他们低声交谈了什么,然后就消失在了拐角。
青年也终于俯下身,咳出一口血。
他似乎已经忍了许久,脸色满是苍白,原本还能维持跪坐的姿势,此时已经只能顺着血溅落的地方落下去。
矜贵淡漠的公子一生也未同干枯的稻草这般接近过。
但此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整个人恍若失去了生息一般,虽然浑身都泛着刻骨的疼,但他脸上却没有什么神情。
若是姜婳在就能发现,在她走之后,谢欲晚未受到任何刑罚,身上的伤却又重了一倍不止。
这一刻,谢欲晚知晓了适才他同姜婳听见的那一声声响是什么。
是灯烛跌落的声音。
待到更远处的那一盏烛火燃尽,他眸能触及的一切,就都要变成黑暗了。他血肉被无形的刀缓慢地割开,血一点一点从身体中溢出来。
溢出来的血,一点点染红了身下的稻草。
若是适才烛火稍亮些,姜婳的担忧再少些,她就能发现在牢房的最深处,一层干枯的稻草下,掩埋着几件早已染成血红的雪白长袍和数不尽的被血浸湿的稻草。
青年这一身在少女来之前,才换上的雪白长袍,在他走后,也缓缓地渗满了血。
他眸抬起,望着昏暗的牢房。
世上没有一种武功和术法,能够无形割开人的血肉,让他除了一张脸无碍,身体却处处血肉狰狞。
从他让莫怀开始那件事开始,他便开始日夜被此所折磨。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是身体各处不断地被割开、再愈合、再割开、再愈合。若是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无论是割开还是愈合的速度,都很缓慢。
他其实大概知晓了一些什么。
从季夫人到于陈再到司礼,最后到他让莫怀暗中谋划的这一切。
“世间万物有其该有的轨迹。”
这其实是一句未说完的提醒。
意思是,如若他借着重生改变了这世间该有的轨迹,这世间的因果罪孽便会施加到他身上。
而他现在在试图改变龙脉。
此为大不韪。
故而神佛一次次割开他的血肉。
人哪里会有如此多的血,这只是神佛以世间的凌迟之刑,数以万计地在同他对话。
谢欲晚静静地望着昏暗的烛火,无视身上疼痛的一切,在漫天的血中,缓缓地闭上了眼。
*
另一处。
徐宴时手中持着一盏灯:“天色突然暗了,这几日长安城怕是又要下雨。神女小心些脚下,可能会有一些石头,碰到脚了会疼。”
他似乎又变成了从前那个模样,一口一口唤着‘神女’。
姜婳望了他一眼,到底没有多问,可能那日的对视只是她的错觉,若是他不想多言,她也无需多问。
她轻声道:“今日多谢你。”
徐宴时顿时整个人开心了起来,手中的扇子不小心扇到了烛火,啪叽一下,烛火灭了。他楞了一瞬,黑暗之中红了脸。
幸好前面已经到了出去的地方,烛火灭了也没关系。
徐宴时将手中的扇子和灭掉的蜡烛一起放到身后,望向身旁的少女。
“从前神女救了我许多次,怎么都是我谢谢神女。神女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同我说。”
姜婳没有拒绝。
她想着谢欲晚同她说的事情,想着先换一身衣裙,再去雇一辆马车,然后就直接去远山寺。
是等到日光照在她脸上的那一刻,她才发觉。
大牢里面有多么昏暗。
她转身,望向身后的大牢。无由来地,她想起了那日谢欲晚所在的船舱,也是在最深最深的黑暗之处。
*
莫怀从暗中潜入了大牢。
他从衣袖中拿出钥匙,打开了大牢的门。
见到地上满身是血的公子时,他眸中没有丝毫讶异。就好像这般的场景,这些日已经出现过很多次。
多到,他连一分惊讶都没有。
莫怀的确见了许多次,多到他已经有些麻木。就如同当初公子寻遍大夫都查不出病症一般,从很久以前他便知道,公子一定遭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