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今天火葬场了吗(104)
一阵鼓声,不轻不重地在橘糖心中响起,橘糖怔了一瞬,不知这种莫名的熟悉感是来自哪。
姜婳似眷恋地望了橘糖最后一眼,随后轻声说道:“橘糖可以带我去见你家公子吗,这一次能去江南多亏公子应了乘船之请,想来还是要亲自感谢一番。”
橘糖自然知晓不是面前这位小姐话中如此,但还是小声道了一句:“小姐随我来吧。”
一路向着船舱最深的方向走,橘糖未说话,姜婳也沉默了。
一直到船舱尽头,橘糖才止住脚步,轻声道:“公子便在里面了。”
姜婳怔了一瞬,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橘糖已经敲响了房门,垂头轻声道:“公子,昨日上船的那位小姐想见您。”
许久之后,里面才传来淡淡的一声回应。
在橘糖示意下,姜婳自己推开了门,似乎在她推开之际,里面的人才将这室内的烛火亮起来。她抬眸那一瞬,恰与谢欲晚那双眼对上。
但这一次,移开眼神的,却变成了谢欲晚。
他待她似寻常人:“有何事?”
昨夜那个在敞开的房间内深夜强吻她的人,此时却端坐地恍若清风明月的正人君子一般,只看向她一眼,便淡然移开。
姜婳捏紧了自己的手,轻声道:“谢欲晚,我重生在姜玉郎带我去见你的那一刻。”
谢欲晚持着笔的手一顿,淡然回道:“嗯,我知道。”
这般熟悉的语调,几乎让姜婳瞬间回到前世,她轻咽下那些复杂的情绪,尽量平静地说:“我一直在避开你,那杯酒无论有没有被下药,我都会端给其他人的。”
谢欲晚眸停了一瞬,随后望向身前的少女。
即便主动来见了他,她依旧站得如此远。
昏暗的烛光中,他掩下自己的眸色,轻声道:“我知道。”
姜婳见他情绪平静,那些微小晃悠的情绪也逐渐停了下来,她上前一步,认真地看着被昏暗烛火映出半边身子的矜贵青年。
她能理解他们重生之后,谢欲晚做的一切。
不过是些浅薄的破坏。
只是因为她曾是他十年的妻,一朝重生,他这般克己守礼的人,仍将她当做他的妻,故而才做下那些事情。
她温柔一笑,此时谢欲晚正抬起眼。
他怔了一瞬,一时间以为她会同从前一般笑着奔入他怀中,羞涩地抓着他的衣袖,轻声同他讲述今日发生的一切。
他也想回抱住将她搂入怀中,轻声告诉她上一世那方院子他早买下了,这一次去了江南他们便一起去看看吧。
那里他遣人种了很多花,如今正是春日,待到阳光明媚,她可以带着姨娘从早晨赏到晚。这些日发生的一切他便当只是重逢的坎坷,此后他们依旧可以携手走过一生。
那双向来温和凉薄的眸,此时却有了淡淡的欢喜。
直到——
他听见面前的少女温柔地坚定地同他道:“前一世感恩夫子万般包容,是学生生了报复之心,一步步做下那些错事。那日听见夫子那一句‘自毁清誉,小人所为’,才惶然觉察半生之错。”
她不曾丝毫提及爱意,只是在分别的这一刻,将前世的愧疚公之于众。
她略去她那十年惶然的忐忑,学着于陈一般,温柔而坚定地表达自己哪怕有所隐瞒的所思所想。
谢欲晚手指一顿,望向少女那双清澈的眸。
一种饱含酸涩的隐痛,让他整个人凝在原地,他惶然觉得,那个曾经同他朝夕相伴的女子,开始距他万般之遥。
然后,他看见她跪下,同他行了一个师生之间的大礼。
少女的头磕在地上,砸出一声清脆的响,但她丝毫不在意其中的疼痛,只是用刻骨的规矩和礼仪,一点一点同这个曾距她最近之人,说着今生的告别。
“夫子,前世您教导我诗书礼仪,教导我诗文道理,此中情谊,学生两生感怀。如今能重来一世,学生再不会去做下那些错事,也请夫子认清心中之酸涩不过浅薄之占有。但学生是人,此生未同任何人许下诺言,在这世间独归自己所有。”
少女的眼眸温柔而坚定:“夫子,我知晓,若是我今日不来,这船怕是永远到不了江南。但既然学生已经来了,请夫子放我和于陈走吧。”
说完,少女又是虔诚而敬重地行下最后一个礼。
“砰——”
向来克己复礼的公子身子一点一点僵硬,那些年少之时撕扯他的丝线,此刻一点一点将他固在座位之上,他便是连指尖都动弹不得。
恍如前世一般冰冷的风雪,一点一点迎着他的眸,缓缓向下落。
最后,在少女长久的沉默和等待中,他只能眸光深沉地吐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