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二人的墓碑前愣神，眼镜边缘已经有了一层明显的冰花，顺着眼镜片的纹路缓慢爬动着，解翌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严珩源的墓碑，白色占据了他的视野。

对于前世的记忆，解翌总是深感遗憾。因为即使他已经摧毁、掌控和重塑了里世界，还是无法连贯地记起上辈子发生的林林总总。不过好在解翌不是一个计较过去的人，或许想不起来也是一件好事，因为一旦想起来了，自己的烦恼肯定会增多，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现在的生活。

他听不见任何的声音，一时间，解翌甚至觉得自己聋了——直到一串踩着雪软绵绵、柔和又清脆的脚步声在脑后响起。

也有人来这里吗？解翌想，他懒得回头。

身后人停了下来，解翌模模糊糊觉得这个人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于是解翌漫不经心地转过头去，因为习惯而从下往上打量着身后人。

此人穿着一件长款的黑色羽绒服，全身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带着口罩，一动也不动地盯着自己。

解翌的心跳却开始加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呼吸不畅，是高原反应吗？

胡扯。

他可以屏蔽自己的第六感模糊世界万物，唯独这双眼睛，解翌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是洛晏语，活的洛晏语。

解翌的身体小幅度地颤抖了起来，但他知道这不是因为天气冷。他的语言系统也跟着丧失了。

直到对方先开口。

“解翌。”他的声音相比在里世界的时候沙哑和低沉了许多，但相同的语气还在，压在这两个字上的情谊更是如同滂沱大雪，沉重、悄无声息、沉淀入心底的冰冷，却没来由地带给人滚烫的感觉。

对方似乎哽咽了：“……我是洛晏语，是严珩源，你记得我吗？”

解翌点点头。

世界上每两个有质量的东西都会相互吸引，只是大部分时候引力微乎其微，我们无法察觉到。解翌被洛晏语抱住的时候，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件事，或许是因为自己终于触碰到了洛晏语的实体，他有些迷糊。

二人相拥无言，拥有人类身体的洛晏语比在里世界的时候身高更高了一截，以至于解翌帽子上落的雪花怼了他一脸，但他只是笑着把解翌搂紧了。

解翌想起来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贴在洛晏语胸口，听起来有些违心道：“有幸，陪你看今年的第一场雪。”

洛晏语刻意装出轻松的语气，道：“原来这就是人间，还有，这就是人间的雪。长见识了。”

解翌还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等着洛晏语发问。

洛晏语看出了解翌的窘迫，问道：“里世界怎么样了？”

没想到居然是这句话打开了解翌即将封锁的记忆，其实他原本也计划要告诉洛晏语的，于是解翌抬起了头，因为一瞬间想起了太多的事，解翌的语气很快就变得认真和严肃了。

他把自己琢磨许久的话全盘托出。

“里世界——是无数个混沌宇宙中的一个，寄托着人们的意识和灵魂，承载着人类的智慧与思考，是不可替代也无法消亡的既定存在的东西。

“从前我想要去摧毁它，但是自从成为了里世界的心脏，我发现凭我们自身的力量是无法将其摧毁的，当然我们也没有权力去摧毁它。顾灼死后，里世界陷入了混沌状态，因此它强制着我留下给它当苦力，重新制定了规则和程序。

“尽管我是重生而来的人，你也是——我们算是赚足了里世界的便宜。可我并不赞成里世界将所有冤屈灵魂都复活的规矩，这是明显违背世界循环规律的。于是我取消了复活的可能性，但尽我最大努力去解开所有冤魂的心结，并给恶人以惩罚。来到里世界的恶人会坠入死亡循环，直到他们悔过自新；还在人世的恶人由一众管理员进行处理——有部分管理员由里世界赐予了身体，他们可以来到现实世界揭发恶行。这已经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

“至于里世界的开放情况，只允许已死之人进入，他们可以选择在那里定居，也可以选择死亡后转世，彻底离开里世界。你认为如何？”

洛晏语仔细听着，他知道解翌做出的这些决定一定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而且实行起来远没有说的那么容易，于是想让解翌暂时脱离那些负担，道：“无可挑剔，真的。你已经为里世界操.了太多心了，休息休息吧。”

糟了，像是敷衍……洛晏语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解翌反驳道：“里世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在现实世界造成时间过度流逝的结果，所以我也不算耗费了太多时间吧。如果按照里世界的时间计算的话，我在里面呆了大概一年，回到现实不过是过去了我在医院疗养的那段时间，归来就是出院，心情还算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