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扣(456)
揿下开关板,舒柔的光亮立刻逼退重重暮霭,填充视线的仍是熟悉的摆设,家的温馨感恍若还存在着,沙发上的玩偶眉眼弯弯,机灵劲十足地看着程晏池。
那个人,却不在了。
程晏池的目光凝定花桶,花用保鲜剂打理过,还没枯萎,娇艳欲滴地伸展着风姿。
“应景完,我就把它们做干花、玫瑰饼。”
清媚的面容、娇憨的表情、软嫩的声音历历在目,像锋利的箭在寒风中插进心口。
地砖的血迹已被清理干净,程晏池信步沿着踢脚线走一圈,最后进他们的卧室。
程晏池径直来到盛微宁的梳妆台,脸色阴晦地拉开抽屉。
果不其然,他送的东西,她全没带走,包括信用卡与项链。
盛微宁行事周全,思路缜密,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故此她身上应该还有存款。
程晏池盯着链条沾染血痕的项链,眼眸漆黑而深邃,心底翻涌无休无止的激痛。
情人锁,的确是不牢靠的。
这世上借助外力维系的感情,从谈不上自信。
她认为她要不起,他昔日也一直以为自己给不起。
直至今天,所有遮蔽都被撕开无所遁形时,他发现,他能给她。
凝滞的气息溢出喉咙,指腹缓慢摩挲干涸的血印,程晏池心脏抽搐着痉挛了两下。
她离开他的决心,从头至尾太坚定。
程晏池又在抽屉里翻了翻,眸光偏移,长久地定格那张伦敦眼拍的照片。
“你在想什么?”
“埃菲尔铁塔。”
默契的一问一答之后,便诞生了凌驾于443英尺的抓拍。
她那晚是不是就想过把它留给他,因此才没要第二张?
程晏池轻轻拿起照片,尖锐的痛楚瞬时喧嚣心房。
他哑声笑了笑,手有点抖。
视线再一转,他凝眸,看见她放书橱中用牛皮纸包着的画框。
程晏池走过去取下来,牛皮纸扯开,赫然是那幅他给她画的油画。
沉默蔓延,光影浮沉男人英俊的眉宇间,逐渐模糊了眸底浓郁的色调,有种温软却揪心的气旋波动在他周身水纹般荡漾,最终沉寂进地面孤独的剪影。
风自窗口灌入,微微扬高精美的纱帘,卧室倏地变得空旷,荒凉。
这一刻,难以言喻的寂寥忽然汹涌而至,程晏池开了盛微宁喜欢的拉菲。
液体流入口腔,酒精肆无忌惮灼烧着喉管,空腹喝酒,胃部翻腾火辣辣的刺痛。
满屋子弥留盛微宁的欢声笑语,抬起眼,还能生出她环绕身边的幻觉。
程晏池提酒瓶的手搭膝盖,左手攥住项链抵在额前,唇边勾起浅薄嘲讽的笑意。
没不清醒,是经过深思熟虑,是有过挣扎权衡的。
他始终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覆水难收。
他的爱,给了就再也收不回了。
第351章 :破窗
翌日,意国刚下过夏雨,程晏池走出航站楼,坐上梁家司机开的车直奔医院。
宿醉半宿兼之坐这么久长途飞机,程晏池从头到脚依然是一丝不苟的。
途中问两句梁修凯的病情,得知老爷子终于转危为安,他点头,捏了捏眉骨。
梁修凯嗜权,年轻时在罗马华人圈打下半壁江山,入住的亦是最高级的病房。
程晏池的长腿刚迈出轿厢,走廊立着的两排黑衣保镖立刻恭声:“大少爷。”
另一位管家远远看见程晏池挺拔修长的身影拐过转角,无可奈何叹了口气。
程晏池对管家讳莫如深的打量视若无睹,抬步走到病房门口,刚要推门而入,管家语重心长的劝诫过耳:“大少爷,老先生身体不好,您别再刺激他。”
握住门把的手滞了滞,程晏池简短应诺。
常言道,回光返照。
梁修凯昨天惊闻程晏池的荒唐,气急攻心,差点脑溢血身亡。
估摸等着亲自教训程晏池一顿,他不但从鬼门关争分夺秒跑了回来,而且吐过几口淤血以后,居然精神比先前更加振奋,这会儿在休息室听昆曲《长生殿》。
“三尺白绫若赐我,可愿葬我于君侧……”
唱片机缭绕着凄婉又缠绵的女腔,在雨后光线蒙昧的房间显得格外哀凉。
醇厚的茶香弥散,紫砂水壶坐落起了火的陶炉上,间或有茶泡顶着盖子。
听见男人沉稳的脚步声自一侧传来,阖眸摇头晃脑跟着一块儿唱的老者连眼皮都没动,把玩铁球的手虽然皮肤皱巴却很有力道,灵活性不输年轻人。
程晏池缓缓止步,高大的身影静默无声,犹如一棵顶天立地的峻木伫立。
曲毕,同样的戏词几秒后再度盘旋安静到压抑沉闷的空间。
程晏池始终一言不发,垂眸,盯着地板一个个变动方位的光斑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