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扣(297)
如今端详,初相见的惊艳仍恒久不散。
虽然年近而立,时光将他深邃的棱角雕刻得越发有味道。
她抑制着胸腔涌动的激流,清澈见底的柳叶眼弥漫寒凉嘲讽,一字一顿:“时过境迁,似乎痴心妄想的也不止我一个。”
“程晏池,你到底想怎么样?”
程晏池的位置逆光,听见盛微宁这句话,侧颜线条愈加冷硬,寒峻的轮廓难以辨析情绪,语气颇为切齿:“你说我想怎么样?你觉得,我又应该把你怎么样?”
盛微宁深呼吸,瞳孔暗沉一瞬,凝视程晏池几秒,美艳的眉眼忽而舒展,眸底鎏金水色,笑得比日光更耀眼。
“我这个杀母仇人的女儿看来确实很让你伤脑筋。”
程晏池的面色顿时冷若冰霜:“你愿意抵命吗?”
第232章 :耳光
“既然猜到了,那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
程晏池眼神阴狠,失控之下没能控制好力道,盛微宁的肩胛骨被攥得淤青不堪,锋利薄唇吐露的每个字都是对她的凌迟。
“我妈死在你妈医院,你那个为富不仁的爸利用权势神不知鬼不觉摆平了一切,他害怕东窗事发,甚至还想过软禁我。”
“三番两次在我面前提起你假仁假义的父母,知不知道自己锦衣玉食家庭和睦的那几年,是用我妈的血交换的?”
男人微微提高的声调包括颤音,昭示他积攒了多年的怨恨,音量不太大,可语调着实阴凉狠戾,几乎能冰封盛微宁脏腑。
秋天了,利兹的气温实际还算适宜,阳光明媚,风也很和煦。
盛微宁脸上依然觉得温度凛冽,喉管也痛得极度厉害。
程晏池冷嘲暴戾的语气犹如一把刀活生生将她气管给切开。
有自己调查的结果在先,盛微宁毫不奢望这是个误会。
她喘口气,哪怕手腕仍被程晏池紧箍,此刻也似乎不那么疼,心脏翻江倒海的难受,没有泪水,面庞照旧铺开淡淡笑意。
“我的命,你舍得拿?”
盛微宁轻轻笑了笑,歪头看向程晏池,不紧不慢开口:“当年在蒙特卡洛,你救了我,但其实你故意输掉第二局,你想过用变残废报复我,只是你最后不忍心。”
程晏池盯着盛微宁,俊逸的唇角勾了勾,他的后背笼罩辉光,眼底却黑得无法渗透一丝亮芒,宛若深寂的海面翻滚着骇浪。
“我的不忍,都是你精打细算来的,早知今日,当初让你死在国外也好过看到你如今有恃无恐的嘴脸,你记不记得我告诫过你什么?你活得太好,我会很容易眼红。”
凭什么他痛失至亲,她却能无忧无虑父母双全?
凭什么那些仇恨唯独他刻骨铭心,而她懵懂无知?
凭什么只有他念念不忘,她反而可以拿得起放得下?
诸多没能说出口的潜台词,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们的关系,从无需考虑爱不爱,因为在那之前……
后路早已被血仇堵死,出路更是不存在。
盛微宁瞳孔猛地缩了缩,险些被程晏池眼中浓浓的凉薄雾霭吞噬,她忽视心底针扎的感觉,无谓移目瞥向楼下的人行道。
“所以,你又想把我困在你身边,你拿我对你的愧疚感慢刀子割肉,可你每天跟仇人的女儿同床共枕,就不怕做噩梦?”
“有意思吗?你自己不好受还拖我下水,你是不是变态?”
女人原本散漫的腔调变得微微苍凉:“程晏池,我又不欠你。”
谁能坦然接受自己有对害死人的父母?
但血缘永远无法改变。
事实如此,承欢父母膝下的那七年,是梁婧宜的性命换来的。
倘若彼时赵雪竹担责,她四岁不到就会失去妈妈,盛悦也不可能出生,她这辈子都要被冠上杀人犯女儿的臭名。
她没赵雪竹,至少还有盛志豪。
程晏池却只剩下相依为命的梁婧宜。
盛微宁面色凝滞,眼球震颤,被明亮光线刺得颓然闭眼,翕动的睫毛依稀闪烁晶莹,若有若无折射到程晏池寒冽蚀骨的眸。
程晏池见状愣了愣,锁住盛微宁双臂的手不自觉松懈几分,胸口以恨意与不甘淬炼的攻心怒火忽地减弱焚烧势头。
印象中,盛微宁很少哭,在他枕边哭得最多,而且是装腔作势。
眼下她一哭,程晏池恨怒微平,却又控制不住的烦躁。
秋风徐徐扫荡,竟覆盖透心凉的刺骨,激得程晏池理智回笼。
他确实不该来利兹,就如两年前不该一再对她宽纵。
“哭什么?我这个凄惨的受害者没哭,你倒矫情了?你因为父母感到羞耻还是在我面前无地自容?两年前你没这么脸皮薄。”
程晏池眸色变幻,随意擦拭盛微宁眼角,手碰触她肌肤,微末的理智顷刻烟消云散,把她重重扯进怀里,感觉如同抱着一朵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