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一开始,那只是玉枕的一个开口,乌岚眼见它慢慢扩大,扩到巨大,渐渐变得像是隧道出口,乌岚下意识动了动,只觉得脚下一松,人已经举步向那出口迈了过去。
等乌岚回过头想看入口,周围环境已然一片漆黑,她在意识复明的间隙,隐约听见水声,继而感到周身在摇晃,她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自己坐在一艘船上。
夜色晴朗,月明星稀,乌岚大力搓了搓眼睛,看见前方一个背影,正在振臂划船。
“这是哪?”乌岚问。
“晚上好,乌小姐。”前方背影道。
乌岚认出他的声音:“你是李勰?”
“是我。”
“我在做梦?”
“乌小姐读过《枕中记》?”
“什么记?”
“一篇唐传奇。”
“没有。”乌岚茫然四顾,所见全是水,一眼望不到尽头。
“《枕中记》说的是一个书生,借道士吕翁的一只青瓷枕,做了一场美梦,书生在梦中尽享荣华富贵,一生跌宕起伏。入梦前,书生闻到店家在蒸黍,醒来后,书生重归现实,店家的黍刚好蒸熟,所以,这故事也叫黄粱一梦。”
其实李勰说到一半的时候,乌岚已经记起这个经典故事,但他声音好听,乌岚没忍心打断,等他说完,她立刻问:“我在黄粱一梦里?”
“这么说也没错。”李勰说着,偏头向前方一指,“到岸了。”
船将靠岸,乌岚脑子里一堆问题还没问,前方背影突然起身,向乌岚转过头来。两人还隔着三分之一船体的距离,乌岚却本能动作后仰,做出一个双手交叉格挡的防备姿势。
李勰笑了。
这是乌岚见到他的第一眼,清亮的月光照着,他穿一袭鲜红长衣,那张脸一笑,月亮很逊色。
“黄粱梦里的人,乌小姐也怕?”李勰道。
“既然是我梦里出现的人,应该是我现实见过的才对。”乌岚打量着他出色的外形,“我不记得自己见过你。”
“我们通过话。”李勰道,“或许乌小姐对我有潜意识的想象——基于我的声音。”
“……是这样吗?”
“该下船了。”
乌岚还在琢磨他的话,见李勰一步上岸,她急忙起身跟着。双脚踏上岸边泥沙,松软的触觉使乌岚感到一丝真实,转见自己身穿一件乌青色古代长裙,又觉得还是如坠梦中。
“这是哪?”乌岚看着漫无边际的海面问。
“乌小姐猜一猜。”
乌岚想了想,“南海?”
“聪明。”
“你说这是我的黄粱梦,梦是现实的映射,我最近只去过南海。”乌岚道。“另外……可不可以不叫我乌小姐?”
“好的,乌小姐。”
他的冷幽默使乌岚不自觉转回头,李勰已经径自前行了一大段距离。乌岚大步追上去,和他并行时,发觉自己只到他肩膀,她很少梦到这样出众的大帅哥,心下困惑不已。
“那个书生的黄粱梦是封侯拜相,因为那是他的夙愿。我的黄粱梦为什么是跟你坐船上岸?”
李勰微笑,“乌小姐真以为这是梦?”
“难道不是梦?”
李勰没答话,抬手吹了个呼哨,不多时,旷野里响起马蹄声,一匹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朝两人飞驰而来。
白马身上挂着一个革囊,囊中装了一把剑,载着乌岚和李勰在月夜下狂奔。尽管对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一无所知,神奇的梦境体验使乌岚心生雀跃,任由白马引路。
6、
目的地离海不远,乌岚先看到一座青砖砌就的祠堂,上书“卢氏祠堂”四个大字。外面点了灯火,围站着许多人,他们都束发,穿布衣、麻鞋,不少人手里拿着捕鱼用的铁叉,看起来像是渔民。
乌岚和李勰赶到没多久,人群突然骚动,前方领头的渔民大喊道:“咱们不管那许多,先冲进去,慧增师父说了,这毒蜂最怕火,就用火攻!”
有老者接话道:“壁罅那样窄小,万一误烧到壁柱,怕生火患。”
领头渔民道:“祥叔放心,我们兄弟几个早有准备。”
祥叔道:“既如此,就用你们的法子试试,祠堂乃本宗重地,万不可惊扰了泉下先祖。”
领头渔民道了声“是”,随即招呼左右,和另两人一起踏进了黑黢黢的祠堂。
三人刚进去没多久,又听祥叔吩咐道:“阿强,去把祠堂门关上。”
叫阿强的是个瘦弱男子,手举火把,面目呆滞,不敢相信德高望重的祥叔竟然要做落井下石的事,“关、关哪里门?”
祥叔一脚踢上阿强屁股,“还能是哪里的门?祠堂!大门!”
阿强差点被这一脚踢倒,踉踉跄跄跑去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