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勰没有回答。
两人此时都坐在沙发上,隔着不到一截手臂的距离。哪怕就在十分钟以前,乌岚都没想过,自己能在这个时间点和陌生男人同处一室,而她对他,除了一个名字,几乎别无所知。
李勰将水杯放回茶几,忽然放松身体,靠向沙发。“不如先猜一猜。”
“你总要我猜,会让我觉得,你在考察我。”
“一半一半。”
“一半是考察,另一半呢?”
“好奇,好奇乌小姐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没什么值得好奇的,生活很简单。”谈话到这时,乌岚倏地明白为什么能和他相处自在——他们一起经历过不可思议的事情,两次。
“越简单才越值得好奇,为什么是你。”
李勰目光锐利如钩,乌岚感到一丝压迫,“……什么为什么是我?”
“乌小姐问我来自哪里,我想知道你的推论。”
乌岚想了想,道:“我本来以为你跟我一样,也是现代人,但你在那个世界的状态,很放松,很自如,跟在这里不一样。”
李勰整张脸落在黑暗里,总让人看不清表情。他不作声,乌岚忽然有些不好意思,“我的直觉好像不太准。”
“乌小姐的观察很准,人的生理反应很难作假。”
乌岚大惊:“所以你真是古人?”
“一半一半。”
“你出生在哪个朝代?”
“你去的那个唐朝。”
“那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乌小姐说平行世界的逻辑,同一条时间轴上不可能出现两个你。”李勰缓缓道,“我想告诉你,这个逻辑也许并不存在。”
李勰话说完,窗外蓦地吹进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按说这是盛夏,气温高,即便有风,也只会是热风。可这阵风吹在乌岚身上,乌岚只觉得浑身一震,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
14、
此趟南下,卫习左是为异蜂而来。
他在县上待了几日,已将卢氏祠堂自腊月二八以来发生的一切打听出原委。用石斑鱼对付异蜂,是南海郡土人的老方子,须得趁着日头好,把炙烤过的石斑鱼架在长竿上,再将长竿立在日头下,石斑鱼的影子对准蜂巢,喜食烤石斑的海鸟群会自动攻击蜂巢。
失了石斑鱼,卫习左决定夜探卢氏祠堂。
答应和人联手,于卫习左而言,并非本意。
哪怕在长安,能人汇聚之地,卫习左一向独来独往,便连达官显贵,对他也是礼让三分,这其中缘由,不止卫习左道术上乘,还因他出了名的不怕死。
一切缘起于两日前。
卫习左从鱼市离开,察觉有人在跟踪自己。
沿途,他用幻术撒下诸多“路障”,纸兵、纸马变换不迭,寻常人就算不受伤,也早被甩开,不料身后那人一一化解,居然还跟着他。
体力耗费太多,卫习左需要找处僻静地休养。偶见前方有一荒废兰若,卫习左没有迟疑,当先踏入其中。
这段追逐过后,卫习左心下已明了,论体力或武力,他不是身后那人的对手。江湖行走,卫习左有个规矩,比自己弱的人,可以放一马;比自己强的人,必须不计一切代价除去。
因此,他为跟踪者准备了最后一道咒,只要他敢迈进兰若,必死无疑。
卫习左在废旧中堂静坐了片刻,忽听一道声音清晰入耳:“登州李勰,不请自来,是友非敌。”
来人没触发禁咒,说明他并未进入兰若。卫习左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冷声道:“我不认识登州姓李的朋友。”
“先生不认识我,却想杀我。”
“在我这,不请自来的,只有敌人,没有朋友。”卫习左道,“你既然知道我想杀你,不走,是想动手?”
那人轻笑一声,“先生还能动手?”
此人说话,乍听很有礼貌,笑声出卖了他,卫习左气得脸色更白,斗笠垂下的四缘都遮不住他的阴郁,到这时,他已十分确定,这个姓李的看出他体力不济。“你想干什么?”
“来向先生请教一个问题。”
“有话快说。”
“那三条石斑,可在先生那?”
卫习左冷哼一声,“在或不在,与你何干?”
“鱼在先生那,事情简单,先生不仅能以物易物,还能使实物匿于无形,可见先生幻术精湛,已臻化境。”李勰道,“如此,先生要做的事情,或许能成。”
“……若不在呢?”
“不在先生那,先生欲做之事,另有强敌,凭一己之力,恐难完成。”
这番话点醒了卫习左。
他在鱼市被诬偷鱼,后又被人跟踪,一路都在忙着脱身,倒忘了想,那三条鱼究竟怎么在他眼皮子底下消失的。若那人使的是幻术,能力在自己之上,而若对方使的不是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