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她找回了金乌静室那种身姿轻盈的奇妙感受。
这次回唐朝,她还没来得及回味前几次的经验,先迎接了一连串变故,这会儿,她虽然闭着眼,却感到有一双更辽阔的眼睛在高远的上空俯瞰这片海域,这艘小小海船。
这是一种近乎超验的体感,比在静室更极致更酣畅。
乌岚试着放低视角,让“心眼”更接近船身,她听见风声、海浪拍打海礁的声音,她看见夜色下的海面,黑沉沉的颜色,在俯冲视角的过程中,她意外看到海面上的生物。
有一只巨大的海龟在跟随她的视角行进。
握李勰手的触感还在,舱室内的交谈声还在,她的身体还在原地,只是“心眼”已经完全抽离。
水精道:“乌娘子怎么了?”
李勰道:“乌娘子急火攻心,需要调息。”
宿海道:“乌娘子气性倒是大,调息自然没问题,若是想施展道术,作别的打算,还望娘子三思后行,为世子的安危着想。”
李勰道:“不谈我的安危,我倒奇怪,既是为玉京子办事,为何不干脆在浮空山办?”
宿海道:“上回在浮空山,乌娘子以一人之力对付玉京子,又能号召山猱相助,见识过娘子神力,自然要避其锋芒,到海上,玉京子说了算。”
交谈还在继续,李勰有意为她争取时间,乌岚心中已明晰。
她将神识转向海面,逐渐接近那只海龟。
这是一只身长有一米的巨龟,龟背上纹路深深,像隐藏着古老又神秘的咒语,乌岚静静看着那纹路,陡然听到海龟的“声音”:“受凰鸟所托,老龟在此等候尊驾许久了。”
“您就是凰鸟让我找的海兽?”
“正是。”
“您也是上古神兽?”
“正是。我等卵生兽类,比之胎生,更易留存血脉。”神龟道,“尊驾此来,可是为体内神脉?”
“您知道我体内神脉是什么?”
“老龟不知,我虽是上古神兽,始祖距今,已不知过了多少代,认不出尊驾究竟是何族类。”神龟道,“不过,尊驾体内神脉虽未成形,能看出是流动状,似一泓水,又似一股气,如凰鸟所说,可能是海族。”
“流动状?”
“正是。”
“它是什么颜色?”
“洁白无瑕。”
听到这四个字,乌岚脑中有道念头闪过,她没来得及抓住,问:“会不会是蛇?”
“依老龟所见,并不像。”
“为什么照魅镜照不出我体内的神脉?”
“凡间之物,如何窥得见上古神脉真身,何况是未成形的神脉。以老龟浅见,尊驾体内神脉无形无相,或是始祖级别,后世没见过,自是无法识得。”
始祖神脉这个概念,金乌也提过,乌岚又问:“可是您说的神脉,像水又像气……为什么我自己看不见?”
“尊驾体质特殊,老龟闻所未闻,委实不清楚。”
“还有凡间,我在这个世界能看到不少魅或神兽,但在我自己的世界,却一个都没见到。”
“尊驾是自未来而来?”
“对,我的世界距这个唐朝有一千多年。”
“一千多年,世间发生诸多变化,变化会导致神力受限。”神龟慢条斯理道,“不说千年后,便是今时今世,上古神兽的神力也是大不如前了,仅就老龟所知,海族已有不少上古神兽灭亡,往后,亡族的只会更多。”
神龟是一道沉着温吞的男音,它的声音没有情绪,乌岚却听得一阵不可名状的苍凉。
这时,舱室内的谈话依稀入耳,乌岚骤然想到李勰身上的毒,又问神龟:“我的同伴中了南海奇毒,听说是海蛇毒液,您是海中神兽,您有办法帮他解毒吗?”
“尊驾指的,可是那位玄衣公子?”
“是。”
“据老龟所见,公子并未中毒。”
“他吞了一颗毒丸,南海岛民说那颗毒丸是给鼍龙吃的,还没给人吃过。”
神龟闻言,发出憨厚的咯咯笑声。“南海岛民为助大蛇上浮空山夺宝,每每登山前,都会在峭壁浅滩上撒下毒丸,以对付滩上的鼍龙,毒丸是岛上无幻木的树胶所制,配以大蛇涎液,确有剧毒。只是,那玄衣公子周身并不见毒气,公子或是使了什么障眼法,也未可知。”
“……”
借神脉之力在海面畅游,乌岚全没心思赏景,脑子里一团聚集的线头亟待理清,对李勰身中剧毒的担忧暂时放下,她想到另一件要事:“浮空山上那么多神兽,您也是神兽,为什么放任南海两条巨蛇在这里为非作歹,屠害生灵呢?”
神龟并不急着作答,似是思考了片刻,道:“尊驾见过那两大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