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者见状,发出一阵整齐划一的惊呼——
只见斗笠下的脸异常白皙,衬得一张嘴极红,一双眼极黑,斗笠主人乍见阳光,脸色变形,几近扭曲。
卢一斛被她的样子吓住,手一松,那人已经脱开他,匆忙拾起斗笠戴上,又迅速站起身,道:“你们欺人太甚。”
斗笠人话一出,围者又是一道惊呼,此人身形修长,声音低沉,竟是名男子。
斗笠男子虽然长得比自己高,卢一斛看他体型瘦弱,气色又差,自己身边都是帮手,一点不怵,依旧大声道:“你偷我的鱼,还说我欺人太甚,既然你不愿交还石斑,便在此等差人来吧。”
有人帮腔道:“跑,你是跑不了了。”
有人骂道:“有手有脚的七尺男儿,做什么不好,竟在鱼市偷鱼!”
“……”
乌岚站在斗笠男子右后方,悄声问李勰:“你不会刚好也要买石斑鱼吧?”
“怎么说?”
“你不像会耽误时间,干站着看热闹的人。”
“乌小姐很幽默。”李勰道,“我确实要买石斑。”
“不再去别处看看?”
“整个鱼市,只有这家有。”
两人说着话,忽听有人报告“押差来了”,乌岚循声望去,见三名押差正往鱼摊主这来。
“鱼不是他偷的。”乌岚道。
“看来乌小姐已经有了推理,”李勰道,“想帮他?”
“不是推理,我知道鱼是谁偷的。”
穿官服的押差到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押差问明情况,要把两人一起带走讯问。
那戴斗笠的男子站得笔直,不卑不亢道:“几位差人因何缘由抓我?”
“石斑鱼一条可值百钱,若你确实盗窃,可判徒刑。”押差道。
斗笠男子面朝押差,突然张开双臂,姿态大方道:“鱼是不是我偷的,不信,你们尽可搜。”
时值岭南夏日,各人穿着简单,押差很快完成搜身,他们干活细致,连男子头戴的斗笠也没放过,结果,一片鱼鳞都没搜出来。
围观众人逐渐现出吃惊神色,都在窸窣交谈:“难道真不是他偷的?”
三名押差交头商量了片刻,为首的押差向卢一斛道:“须知诬告可反坐,我问你,你有何证据说明是他偷的鱼?”
“我、我……”卢一斛圆胖的脸皱成一团,胖手指向斗笠男子道,“他来之前,我这盆里有三条石斑,现下一条不剩,摊上就他一个人——”
“谁说一条不剩?”斗笠男子道,“瞧仔细了再说。”
随斗笠男子话音落下,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卢一斛脚边的鱼盆,却见里面游弋着三条活鱼,并非一条不剩。
这下,围者又变了脸色,卢一斛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为首的押差怒指卢一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当众贩卖禁物!”
卢一斛慌忙摆手,“我没有!我不是!不是我!”
押差不理他,招呼左右:“把他和鱼盆一起带走!”
虽然卢一斛为人小气,钓术从不外传,他在鱼市的人缘很好,即使犯忌已成事实,大家还是争相为他说情。
只是这么一来,场面就乱了。
乌岚一开始觉得斗笠男冤枉,一眨眼的功夫,嫌疑人变成卢一斛,继而又看到鱼市众人纷纷色变,似乎很怕鱼盆里的东西,心下疑虑颇多,转问李勰:“为什么他们——”
“乌小姐请在此地稍等,我去去就回。”李勰道。
不等乌岚回话,李勰已经动作飞快地穿梭进了人群。乌岚循着他离开的方向远望,隐约看到一点斗笠,心知他是追踪斗笠男去了。
12、
打从记事起,鱼市就是乌岚最熟悉的环境,李勰离开,她很快冷静下来,专注于眼前盗案。
听押差和鱼贩们的对话,乌岚得知,卢一斛被抓是因为私自贩卖禁物,而这鱼盆里的禁物,在她看来,不过是三片绿叶子。
“……卢一斛,你便跟我们去趟官署,六十杖而已,你受得起。”押差大概和卢一斛熟识,说话还给他留有余地。
卢一斛此时已经跌坐在地,哭丧着脸说:“有人盗鱼的事我不追究了,可这,可这……这禁物,真不是我的啊。”
禁物这会儿正被另两名押差端在手上。起先,乌岚疑心自己看错了,看周围人的反应,她终于明白过来,整个鱼市,只有她一个人看得出盆里是叶子,在其他人眼中,那是三条红鲤鱼。
卢一斛和乌岚母亲算同行,他遇事,众鱼贩自发替他说情,说明他人品不坏,乌岚想要帮他。
计划一定,乌岚大步退到人群外围,迅速将本地鱼市用具扫视了一圈,心下有了个主意。随即,她走向端鱼盆的押差,故作惊讶地盯着鱼盆道:“呀,这水脏了,去官署还有路要走,可别把它们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