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说，王家在写字这个方面，确实是很有天赋的，即便是天赋最不外露的王凝之，竟然也和他的父兄一样写的一手好字。

只不过从前，谢道韫从来没有发现。

当然，没有发现这件事情完全怪不着谢道韫，王凝之不常在她面前展示这方面的技能，她所了解的更多的是他整日醉心痴迷“五斗米教”，不问世事。

像他们这样的出身，其实有没有真本事并不重要，尤其是男子，就是你再没用再混，想要在朝中混个一官半职，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有有人引荐就好。

所以，即便王凝之在朝中有任职，谢道韫也觉得，多半是靠家里大人混上去的，没什么真本事。

但今天，她忽然觉得，或许王凝之没她想的那么废物，只不过因为自己一直以来都很讨厌他，所以也忽视了他仅剩不多的优点。

王凝之的袖子有些长，写字的时候容易拖沓在墨水里。

他轻轻抬起手臂，准备换一个姿势继续再写一篇，无奈手肘一动，碰到了身旁的谢道韫。

王凝之回过头去，惊讶之中有难以压抑自己的面露喜色，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说实话，看到王凝之对自己露出这样的表情，对于谢道韫而言，是惊恐多过于惊喜的，但她还是尽量的压抑住了自己的不适感，尽力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随后，她说道：“我刚回来，你知道我出门了吗？”

两个不熟的人相处，就是容易出现一些尴尬，谢道韫问出这句话以后，想一巴掌拍死自己，明明是摆在面前的事实，她居然问王凝之怎么知道他出门了。

这句话的侮辱性之强，如同于在问王凝之：你还知道关心我？或者怎么，今天不是傻子啦？

王凝之却并不在意谢道韫没有逻辑的问题，仍旧认真的回答她：“昨天晚上，房中的侍女说你回谢家了，叔父叫你回去有什么事？怎么不让我一起？”

“没什么大事，就没叫你。”

虽然因为天幕对王凝之产生了一点点同情，但是谢道韫还是很意外他会这么问自己。

不叫他一起不是第一次了，回了谢家不告诉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从前王凝之从来不会问她为什么，所以今日他忽然转了性子，谢道韫很意外。

他们不适合给你个不擅长叙这些家常，两个人都堆积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或者话语想要告诉对方。

但是临到要说出口时，却都沉默了。

谢道韫想，这大概就是婚姻生活的最终形态吧，明明两个人都在眼前，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近乡情怯，彼此都是最熟悉不过的陌生人。

但最后打破这种沉默与寂静的还是王凝之。

毕竟天幕里要死的那个人是他，所以，比起寿终正寝的谢道韫，他确实是应该要迫切一点的。

王凝之说道：“那个今天早上的天幕，你是不是也听见了？”

王凝之的话如同废话一句，但用作开场白似乎还挺好的。

谢道韫想，这都听不见，她是不是应该去治一治耳朵了？但这样的话不适合在这么严肃的时候说出来。

于是，她说道：“听见了，我也正是为了这件事情回来找你的。”

“对不起，是我拖累你了。”

王凝之感到很羞愧，大敌当前他没有本事护佑妻儿也就罢了，竟然还在家里请神，还让妻子上马御敌来保护他，这种行为哪里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好男儿呢？

王家的脸面都快让给他给丢尽了。

但谢道韫觉得，如若王凝之在听了天幕之后，这么快就能有所改变的话，他到也算不上一个太过无可救药的人。

至少在她这里看来，王凝之还是有一点救的。

于是她说：“夫妻之间，不谈拖累不拖累......虽然......”

虽然我确实不太喜欢你，要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说什么改观之类的话，确实有点为难我了，但是......

谢道韫缓了一会儿，才接着对王凝之说她口中的那个但是：“但是，如果你真的认为你拖累到我了，那从今天开始，就改变一些吧，我对你喜欢的那些东西没有偏见，只不过我不希望你因为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而耽误了这些真正重要的，即便天幕里说的那些事还没有到来，倒是几年时间转瞬即逝，我们也得早做打算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有时候，死亡确实是将人唤醒最好的方式，即便王凝之没哟真正的经历一遍死亡，但是这也已经足够让他从中吸取到了教训。

所以她告诉谢道韫：“从今日开始，我一定好好操练，等到兵乱时，好好保护我们这个家，不再让贼人有机可乘了。”

谢道韫不知道他是真的有所改变还是一时被天幕所言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