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小红突然说话，她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正厅里回荡着，“桃答应走的时候，还算安详吗？”

“姑娘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小红沉默了下来，拿常识想一想，上吊的人最后怎么可能好死。

“奴婢来的时候，这位答应早就没了气，因此奴婢也不知道这么答应到底是怎么走的。”

小红叹了口气，白气在烛光下微微发亮：“婆婆，您料理过多少宫人的尸首啊？”

老婆子脸上的皱纹皱成了一堆：“姑娘感兴趣的东西也忒奇怪了。”

“只是问问。”

“我从先帝登基开始就专门来料理这块事了，当时我师父带着我和一个比我小两岁的妹子，”老婆子似乎是在思考，她眯起了眼睛，“……说起来这活是被忌讳的，但干起来也清闲，来钱也多……”

“婆婆干这事看起来倒是不怎么怕。”

“呵，怕？那你是没见过先帝驾崩后的光景了。”老婆子沙哑着声音说道，“我们这种资历的，自然没能料理皇帝尸首的福分。但那时候殉葬的娘娘们，可都是我和我小妹子一手料理过来的。”

“殉葬？”听到这个词的小红浑身都冷了下来。对哦，对于某些朝代来说，皇帝驾崩嫔妃殉葬是件常事。

“说起那殉葬，场景也是够盛大的。几十个穿丧服的娘娘、小主，拿着根白绫，往大殿的梁上一挂，脖子伸进去，后面有公公一个个踢凳子踢过来，踢到最后一个，第一个挂上去的早就伸长了舌头，没气了。结果我那小妹子被那场景吓出了魂，那阵子以后就告病还乡了。”

小红在那边愣神好久：“婆婆的经历真是丰富。”

“只愿当今圣上能够长寿些，姑娘可不要遇上这等事啊。”

老婆子的话说得小红浑身发冷——也有可能只是夜深了的缘故，小红没法再在那里坐下去，对着那漆黑的棺材望了一眼，便走了出去。

走回大叶阁的时候小红又去一趟那片荒草地。她是好久没来这里。荒地上盖着一层厚实的雪，黑夜下反射着难得的星光，原本有些杂乱的地面变成了一片平坦的雪白，风很大，刮得小红脸疼手麻，但她还是在这里站了好一会儿。她第一次遇到小桃就是在这里，那是个多么生机勃勃的姑娘呀，穿着桃色的裙子款款走来，扯开了秋天的肃杀。

如果生活从来只是像一个穿着粉裙的婀娜少女般天真，那该多好啊。可是穿着粉裙的少女从来都不是天真的，她很早就被逼迫着走上一条绝路，直到死亡才解脱。

小红现在有点感谢这场莫名其妙的穿越了。生活在现代社会中的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很无能，她只是用平凡人，普通人作为借口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和胆怯，她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彻底无能为力的痛苦，不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她从来没有。在她生活的那个世界，即便她没有太过努力，活下去总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她是个阿宅，她有逃避现实的那个精神世界。但这里，似乎就不太一样了。在这个落后、保守、封闭的社会里，她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无用而平庸。

第9章

桃答应死了，住满了美人的后宫依旧照常，春天初露痕迹的时候，贤妃娘娘举办了一场桃花宴。

小红破天荒地受到了一张请帖。她细看那请贴上锐利的字迹，觉得这字迹的主人必然是个雷厉风行之人。

“小主，我们去吗？”小黄一边在院子里晒床单一边有些兴奋的问道。

“有白吃白喝的我们为什么不去呢。”小红笑了笑。朝着初春的太阳做了个鬼脸。

因为是名为赏花的宴，宴席的主体也就在室外了。十几颗桃树大多刚刚冒了花尖，粉嫩嫩的还沾着晨露，却又在朝阳之下闪闪发光。小红站在一棵树边，恰到好处地远离了凑在一起交谈的嫔妃们，又不像是故意闯进宴会的外来者。

“小绿，你渴吗？”小红突然问道。

“不，不渴啊。”小绿有点奇怪为什么小红会突然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

“……我就是想找些理由喝点水。”小红抿了抿嘴，“我们只有酒喝。你们可是有水喝的。”

小绿无奈地摇了摇头，去旁边后院准备食材的地方给小红倒了一杯水。

“小红姐姐！”

清亮的声音从小红背后传来。比小红矮了半个头的小白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过来。

啊。真可爱。小红一时兴起折下一小枝桃花插在小白的发髻上。

“这样好看吗？”小白扑闪扑闪着大眼睛问道。

小绿在一旁捂着嘴笑道：“好看，好看，白小主带桃花合适极了。”

“红才人倒是好兴致，怎么突然地在这里采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