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或不行，她既然开了口，答案便是确定的。

三日后，医谷后山。

傍晚天色缱绻，霞光辉映，落在山谷外，如同彩墨泼画。

从深山洞口下行百米，才有隐光，空气变得潮湿闷热。药童在前方引路，时不时提醒“注意脚下”，阿俏闻着空中淡淡的硫磺味道，心中有了大概。

不过行至谷底，看见那冒泡翻滚的泉水时，她还是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扭头问徐薇：“不会把我烫熟了吧？”

第84章 寒断冷泉

烫熟, 自然不会，因为这是一口冷泉。

冷雾下沉，在附近岩石上结出厚厚冰霜, 明明下行的甬道中空气是湿热的, 到了谷底反而温度骤降, 冻得人直打哆嗦。

阿俏总算明白，徐薇口中的“吃些苦头”是什么意思。

正要御诀驱寒，药童端着衣物来了：“姑娘，药泉沐浴，需让‘寒断’药气浸体，彻洗筋髓，入泉后不可动用灵力，也不可用外热驱寒。”

阿俏的心顿时紧起来。

徐薇从药童手中接过衣案：“我来吧。”

药童走后，他抬手在山谷外落下禁制, 又召出数十只灵蝶, 灵光满布, 使谷底角落暗处相继亮起来, 才对阿俏道：“忍过头三日便会好很多。”

阿俏抬头看向纷飞的灵蝶，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不怕热，但尤其怕冷, 年少雪夜被父母抛弃，使她对“寒冷”二字几乎有心理阴影，碰见下雪天就不愿意出门, 养父母连训带打也没用。

有一回冬天, 外头下着大雪, 她正窝在房里写作业，李坚打电话来骗她在外被车给撞了, 吓得她连鞋都没穿赤脚跑下楼。结果到了楼下，迎面两团雪球砰砰砸上脸，所谓的“出了车祸”的李坚拉着几个与他差不多年纪的皮孩子冲她吆喝：“李绵！打雪仗！”

漆黑夜晚，雪花纷飞，路灯都没亮几盏，她吓得跪在雪地上大哭的时候，这没良心的混小子还联合朋友揪她头发骑大马，嚷着让她别装，哪有人怕雪的。

“阿俏。”

“啊？”阿俏回过神，抱着胳膊“哦”了一声，从他手里把衣服拿过来，状若无意地问，“仙长，我们一起看过雪吗？”

徐薇温声道：“没有，你不喜阴天。”

阿俏松了口气，低头看了看衣服，是轻薄软料，穿着入水也不会难受。

她抬头，发现徐薇正沉静地看着自己，忍不住扬唇道：“你要看着我换衣服吗？”

徐薇却没动：“若害怕，我和你一起。”

阿俏便看向他的眉心：“你的流焰，也会时常发作吗？”

“嗯，十五日一次。”

“看来元极医仙的药泉很管用，我竟一点都看不出痕迹。”

徐薇听懂了她的意思，背过身，走到稍暗处，留下一抹修长宁静的背影。

阿俏望着他，捻了捻指，一道口诀后将衣物换上，又卸了为数不多的头饰，全部放下后道：“你当时，泡了多久？”

徐薇背对着她，道：“一月。”

“好，那我争取也在一月内……”

话没说完，她率先迈腿，脚尖碰到泉水的一瞬间，不可遏制地打了个抖，全身应激似地开始发麻，心脏也随之紧硬起来，一口气堵在胸口处，要吐不吐。

杀千刀的，怎么会冷成这样？

“我争取也在一月内完事儿！”她狠心将腿全部没入冷泉，趁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转身后仰，整个人重重砸进水里。

——那一刹那的感觉，仿佛有一百个郁琮仙尊手持枯骨剑，前前后后将她戳成了漏水大筛。寒断的药气蓦地将她从头到尾地包裹，沉封入冷泉深处。

几乎是本能地，阿俏调动了流焰，这时，脑海中突然闯进一道声音：“你会死。”

是心魔的声音，低哑又阴暗，却和过去似乎有些不同。它像是从泉底而来，却响在她的脑海中。

“异世之人，”它在她耳边，缓缓地说，“你有惧怕之物。”

“哗”的巨大水声，阿俏站出水面。

说是站，其实只冒出个脑袋。冷泉很深，即便她站直了，也只能露出头，低头依旧会呛到水。

寒断的药气与冷泉加持，很快在她头发上凝结出寒霜，她的眼睫也开始浮现白色，肤色变得如雪一样白，然而她睁着的眼睛，赫然是一双赤红瞳。

徐薇从远处闪来：“阿俏，不可动用灵力。”

“我没有，”阿俏在泉中哆嗦着说，牙关上下直碰，“是流焰……流焰，它在我耳边说话……”

“异世之人，”那声音还在她耳边，心魔一样低语，她所感到的寒意越重，它的声音就越清晰，一遍遍地重复，“你有惧怕之物……”

阿俏闭上眼，用力捂住耳朵，冰僵的身体随之又要沉进去，口鼻呛水，呼吸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