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定要送她的。
许瞳见他执意,也知道李仞和自己一样犟,“那等下,这个给你。”
许瞳将自己刚缠绕上的围脖脱下来,踮起脚尖,缠到他的脖颈上。
她的围脖不是那种长条型围巾,毛茸茸的,棕色毛线里夹杂着金丝,但很柔软,需要在脖子上转两圈,像个厚厚的毛衣领,很暖和。
“不用。”
李仞单手撑着拐杖,站得不是很笔直,低下头,注视着她。另一只手按着围脖,浓黑的眉头微皱。
“要的要的。”
许瞳将他的手拍开,帮他把围脖戴好。
她当时买的时候就怕勒脖子,专门挑了个最大的,自己戴宽松,他穿正好。
李仞被她拍了一下,手拿开垂在身侧,见她一直踮脚,也只好稍稍往前俯身,好让她给自己整理边缘。
“好啦!”
她刚戴过,围脖上还有一股小姑娘甜甜的香气。
李仞又理了理最靠脖颈的地方,侧过脸颊,垂在身侧的手捻了捻。
差不多戴好,陈进辉也正好到。
雪天,开车要慢一些,时间要比往日紧张。
他们也没再多说,陈进辉原本想着帮许瞳拎下行李,结果发现她什么都没有。
他只得去跟医生护士说了说,走在最前面。
天太冷,车子就停在住院部门口。
“那你别送啦,我走啦。”
一推开大门,四面八方冷风灌进来。许瞳看见李仞穿着病号服的裤管都被灌进冷风,忙把他往里面推。
“我看你上车。”
李仞一手还撑着拐杖,但站定后,也很稳,他那么壮,许瞳也没法撼动。
“别管他了,赶紧上车。”
陈进辉怕时间不够。
许瞳又瞥一眼李仞,知道自己只有上车了他才肯进去,也不敢再耽搁。
“你一会儿行吗。”她还是挺不放心,问。
李仞利落颔首。
“快上车吧。”
他看见就这么一会儿,她小脸就被风吹得通红,瑟瑟地窝在羽绒服里,慌忙戴上帽子。
“这个。”
李仞想到自己的围脖,想要摘下来。
“你戴着吧,我不冷。”
许瞳直接把羽绒服拉到最上面,竖起了领子,往前一步,按住他冷风中修长冰冷的手指。
她最后仰头看他。
风也把他的黑发吹得凌乱。
很长的几缕头发几乎挡在他的颧骨,其他的垂在他眉弓间,遮住深灰色的眼瞳,还有些乱糟糟挡住耳朵。
鼻子显得格外高挺。
被她看着,他低了下头。
许瞳觉得,他眼睛里也藏着隐忍的难过。
许瞳定定地望着他几秒,将他的额发拨开,果然是难过。
深灰色的瞳仁里住着许多内敛的情绪和心事,但压抑着难过。
她再忍不住,踮起脚尖,轻轻地吻过他的侧脸。
这个吻很轻,宛如初雪。
“仞哥,我总是等着你的。”
她能感觉到李仞高大身体猛的僵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指也暗暗攥紧。
许瞳微微侧头,看见他眼睛垂了下来,睫毛要比一般人长,垂下来,敛着极深沉的感情。
“那我走啦。”
许瞳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只会愈发舍不得他,心脏都被那感情灼伤一块一样。
她飞快转身,上了车。
难得的,陈进辉手撑在车头,没出言嘲讽他们,反倒是挺欣慰地笑了一下,也拉开车门,坐上驾驶。
“走了啊,到了给你电话。”他同李仞一招手。
许瞳隔着车窗,贴了保护膜也不太清楚,她立刻降下车窗,朝李仞挥了挥手。
李仞并没有挥手,只是还是像这两日他总是做得那样,静静地、专注地凝视着她。
陈进辉没再给两人时间磨叽,一脚踩下油门,车子出发。
离得远了。
更远了。
许瞳回过头,却还看见李仞还等在那里,他就从来都没有动过,穿着那件黑色的、泛着冷光的皮质夹克,一手撑着金属拐杖,头发被风吹得更乱。
很奇怪。
李仞明明就是个高大健壮的青年,和他舅舅一样,是个实打实硬汉。
但许瞳却总能在他身上读出脆弱的意味。
离得更远了,他们已经驶出医院大门,快到马路尽头,但隔着那道电子门,还能看见他。
他还是一动不动,身影变得非常模糊不清,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点。
不,不仅仅是脆弱。
他还很孤独,很执拗。
而且还很……忠诚?
许瞳想到他最后看自己的眼神,又拼命扭过脖颈,整个医院建筑都快要看不清,但他还没有走,仍停在那里——又好像蹲了下来,变成了很小很小的一个点。
他怎么会蹲下呢。
但许瞳觉得,他就是蹲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