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纪外婆睡了，病房里留下了护工照看，纪瑜安出来打水，叶以柠也跟在了纪瑜安的身后。

叶以柠看着打水房里只有纪瑜安，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纪瑜安。

“纪瑜安。”

纪瑜安接完水关上了水龙头，直直地看向叶以柠。

“怎么了？”

叶以柠咬着下唇，终于鼓起了勇气面向纪瑜安。

“纪瑜安，我都知道了。许致恒都一五一十把他知道的告诉我了，你收到了威胁邮件对吧？表面上是蒋瑜发的，其实跟我母亲有关系是吗？”

纪瑜安把热水瓶的瓶盖扭紧，思索着该如何回答叶以柠的问题。原来这是叶以柠成熟的引子，难怪叶以柠看向纪瑜安的眼底是满满的愧疚。

“叶以柠，我觉得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我还知道，我母亲去找你了对吧？要跟你砸钱，为了让你离开谢靳言，还要远离我对吧？”

叶以柠眼中的羞愧难以掩盖，她在听到许致恒说那些话的时候，心里有多么的震惊。她的母亲在她眼里，一直是端庄且雍容华贵的女人，不仅知书达理，在操持家族大事上也颇有能力。

她虽然觉得家里重男轻女，却也没觉得她母亲在处事上能挑出什么错处。

大概是她真的一直处于温室之中，根本没有看透叶家真正的处事风格。她小时候也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姑姑跟叶家不亲近，连同见到她也平平淡淡的，没有什么亲人的感觉，直到她在有一次来看纪外婆时，看见小心喂纪外婆喝小米粥的叶昀欣。

那是叶以柠从未见过的叶昀欣，叶昀欣在家里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虽然见面次数很少，但怎么说也是富家千金。叶昀欣竟细致地照顾着纪外婆，还叫纪外婆干妈。

叶以柠震惊地推门而入，没想到叶昀欣看见她的到来没有丝毫的讶异，只是淡淡地对她点着头，仿佛纪家与叶昀欣才是真正的亲人，而叶家人跟叶昀欣关系平淡。

叶昀欣膝下无儿无女，结婚三年后就离了婚。前夫很快另娶，但叶昀欣此后一直没有再嫁。叶家一直希望叶昀欣可以再嫁，算是为家族之事再次联姻。然而叶昀欣早已羽翼渐丰，飞去国外让叶家抓不回来，随着叶昀欣年纪的增长，叶家也只好作罢。

叶以柠对姑姑的了解只有这些，她甚至都没有跟姑姑面对面地谈天说地，却在纪外婆病房外做到了。

“姑姑，您为什么会叫纪瑜安的外婆为干妈呢？”

叶昀欣看着那时候仍面露天真的叶以柠叹了口气，第一次握着叶以柠的手。

“以柠，姑姑跟纪家的渊源很深，跟纪瑜安的母亲是非常好的朋友。上一辈的事情很复杂，姑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一一说明。但作为长辈，姑姑还是想跟你说，如果有能力脱离出来叶家吧，人生是你自己的，就该自己做出选择，他们不能掌控你一辈子。”

叶以柠感受着叶昀欣手心的温暖，感觉到难得的属于姑姑的柔情。可她那时候有太多的不理解，也不明白为什么姑姑在年轻时那样努力，只为冲破叶家的牢笼。

现在的叶以柠忽然就明白了，因为叶家人一直都是这样，从纪瑜安的母亲到叶昀欣，再到她叶以柠和纪瑜安，丝毫没有任何区别。

纪瑜安的母亲因为没办法生儿子就进不了叶家的门，叶昀欣第一次的婚姻就是为了家族联姻，而她叶以柠也是如此，即使是谢靳言，也恰好只是她喜欢的类型而已，实质上也是为了叶家而联姻。

她的母亲的做派与叶家毫无二致，用同样的方式对待纪瑜安。而纪瑜安明明也是叶家人，是她父亲的孩子，却得不到叶家人的尊重。

叶家人明明都知道纪瑜安的存在，却都缄默不语、闭口不提，好似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纪瑜安，所有的都变成纪家自己承担，先是纪语年，然后是纪瑜安。无一幸免，包括她自己也变成了家族的工具。

纪瑜安看着陷入沉思无法自拔的叶以柠，心里泛起了一阵心疼。叶以柠一直相信世界的美好，享受到了叶家的庇护和权力，自然不能够直面那些险恶。当她有一天发现原来温室外的世界以及她的家人，原来是这样的情况下，她就会大受震撼变成现在这样犹豫、怯懦和愧疚。

“我不需要你感到抱歉，你母亲是你母亲，叶家是叶家，你只是叶以柠。你是渴望跟我成为朋友和家人，也是想当我妹妹的小女孩，我不会因为那些事归咎在你的头上，你放心。”

叶以柠看着眼前的纪瑜安对她说的，都像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话。她不由得有些愣住，不明白纪瑜安好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生气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