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入夏天(178)
“我妈少陪我的十三年,他怎么还我!”
他不屑地冷笑了下:“不还就算了,我妈车祸不到一年,他特么又找了一个,还又特么生了一个。”
“要不是我妈也姓夏,我早想把这个烂姓给改了!”
压着怒气的一段话说完,夏聚头也不回,往家门的反方向走。
老爷子重重叹着粗气,无力摇摇头,无可奈何地坐回去。
舒语蝶不知所措在原地愣了片刻了,又慌慌张张跟上去。
笔直主道上不见人影,岔路弯弯绕绕的路边多数长着杂草,心急之下,舒语蝶胡乱选了中间一条通往树林的小岔路。
香樟林四季长青,只在春天集体新叶换旧叶。
林子一望到底,躲在里面的人,一眼就能锁定。
刚忍过眼泪的眼眶微微泛红,夏聚背靠着最正中的一棵香樟树,眼神空洞地望向树林上空。
窸窣的叶片低吟似的沙沙作响,舒语蝶绕后,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
一声清脆足矣暴露位置,舒语蝶索性探出头,又向他递过手:“糖,吃不吃。”
他低眼没动作,也不说话,舒语蝶补充:“我回家拿的。”
夏聚轻轻拿起,拆掉包装,含进嘴里:“甜的。”
“糖都是甜的。”舒语蝶学他,靠着树说话。
他哼笑了下:“你拿的更甜。”
“.......”舒语蝶:“那个,刚刚,那些事,你怎么从来没有说过。”
夏聚轻声叹气,又故作轻松:“没什么好说的。”
“人......都有不能说的秘密吧。”
更何况,有些东西,对在意的人更说不出口。
透过隐约树缝,天渐渐暗下,一群麻雀盘旋归巢。
耳边,夏聚突然再次出声,自嘲似的笑了笑:“其实,第一次遇到你那天,我刚知道这些事。”
“是不是挺巧的。”
他脑袋越沉越低,长睫垂落,语气里明明有失望和纠结,盖掉了以往眼睛里星星点点的亮色,显得无力又单薄。
那一点少年朝气逐渐颓废着枯萎,慢慢什么也不剩,和常青的香樟林截然相反。
难得一次,他像在黑色悬崖边,不受控向下坠落的困兽。
爱他的人,从世界上彻底消失不见,名为父亲的伞也在沉默声里,不知不觉中偏向不知名的一方。
鼻头的酸涩感默默上涌,舒语蝶安静盯着他的发顶。
她从来不曾发现,或许,夏聚从很早很早以前,就从那个隐隐约约的家里淡了出去。
不是他不要了,而是他被抛弃,再也没有了,回不去了。
所以,他干脆也抛弃了那个家。
世界上小部分的同病相怜,可能都是默不作声。
“夏聚。”
轻轻缓缓的一声,像带着软毛顺进心底,夏聚缓神抬头,下巴率先触碰到一截带着甜香的头发。
一睁眼的空当,舒语蝶扑进怀里,脑袋实实在在地砸在胸膛。
脑子一空,下意识抬起的手僵在半空,又不敢护上去。
夏聚瞬间语无伦次:“你......”
“你不用这样安慰我。”
他低眼看她头顶,悬着的手彻底放下,任由她抱着。
“再这样下去,我都快要默认你同意了。”
“但你不明说,我又什么都不敢干......”
埋在肩头的脑袋轻轻蹭动:“才没安慰你,我安慰自己。”
晚风吹乱了头发,树顶归巢的鸟开始叽叽喳喳,像在庆祝回到温馨又安全的小家。
夏聚小心翼翼撩正她脑后的头发,又仰头靠在坚实的树干,扬唇没笑出声。
“好。”
第82章
短暂的闹剧落下帷幕,完全暗下的天色蒙上了一层灰。
路灯不像曾经那样小时候那样电压不稳,闪个不停。
在明亮道路下,舒语蝶陪着爷爷奶奶安稳过了热闹的半个月。
期间,相熟的人逐渐都回来了,陈叔陈姨住得不远,带着小咪饭后遛弯,某橘色的四脚兽肉眼可见的胖了回去,甚至更圆。
邻居家的大黄,还是一见夏聚就吠,狗粮骨头小玩具统统不好使。
而香樟林里的短暂相拥,像从未发生一样被人遗忘,默契得没人提及。
唯一有变化的,只有层层叠叠的画纸,不知不觉又积起一座小山。
又一次包括线条,比例,技巧,阴影,配色.......
下午的回程路上,躲在车座后排补觉的人几乎睁不开眼。
幸福家园楼下,一辆黑车停稳在树荫下。
几分钟后,后座的人自己醒过来。
舒语蝶朦朦胧胧睁眼,天色不是记忆里的白,反而沾惹上一点轻微的暗色。
她问:“晚上了?”
“醒了?”车前,夏聚回头:“四点半了。”
睡眠不足的人迷糊问:“我睡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