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安长公主闻弦歌而知雅意,当下便明白了连亭特意选她在的这天说这些话的真正用意:他想让儿子上更好的学府。
各学府外舍的招收条件,是跟着本学府的招生条件走的。
也就是说,三品及以上的子孙、从二品以上的曾孙,可以进入国子学外舍;五品及以上的子孙、从三品以上的曾孙可以进入太学外舍。后面以此类推。
连亭虽执掌东厂,人人惧怕,但他的品级其实是跟着他在宫中的品级来的。而众所周知,内廷官职中最大的太监——司礼监的掌印太监——也不过是正四品。连亭以前是慈宁宫的总管太监,后升入司礼监,任秉笔一职,兼管东厂,因服侍太后有功才多加了半品。
简单来说,连亭也是个四品官,正四品。
上早朝的时候,站位排在连亭前面的文臣武将比比皆是。不过,这种站位并不能代表什么,毕竟有些时候权力的大小与官阶品级无关,宫中的内监们能凌然于朝臣,靠的也不是什么一品二品。
但是在某些时候吧,这品级又显得尤为重要,就宛如一道天堑。
好比孩子的上学问题。
以连亭如今的品级,絮果就只能进太学外舍。
连亭放下了手中的素色茶杯,在贤安长公主面前斟酌着开口,因为已逝的纪驸马就曾官至太学博士:“奴婢不是说太学就不好了……”
“对于我们来说,太学就是不好啊。”反倒贤安长公主直接打断连亭,骂得非常直白。一提起驸马正五品的官职,她就一肚子气。是想起来一次,就要在心里和列祖列宗告一回先帝状的程度。
她的驸马要学问有样貌,要人品有样貌,要样貌有样貌,凭什么因为他当了驸马就要被皇兄摁在一个小小的博士上再难升迁?她寻思着大启自古也没有驸马不能当官的规矩吧?她觉得她皇兄就是纯纯有病!既不给公主发钱,也不给驸马升官,更不许宗亲从商与民争利,那他想让他们怎么活?饮朝露,餐晚风,一家人都神活着?
说真的,也就她儿子不苦出家的这个想法诞生的太晚,不然她当年准第一个带头出家去恶心她皇兄!她臊不死他!
纪驸马虽已仙逝,但他留下的人脉却还在,长公主这些年也从没和他们断过联系,过得再艰难,三节两寿都一定会让长史给驸马过去的师兄弟、亲朋好友回礼。其中纪驸马的一位远亲表弟,如今正任职国子监司业。
说白了就是学校的副校长,分管的正是各学府的外舍生员。
京官多且复杂,各省要员也不能轻易得罪,但官职品级又和家世、职位的重要程度不完全挂钩,在各学府外舍的生员方面,可活动的空间其实是很大的。
偏偏如今的国子监祭酒最厌恶宦官干政,不然只一个东厂的名头就足够了。
如果连亭去奏请太后恩典,其实一样也能让儿子破例进入国子学外舍,只是主仆情分不是这么用的。他师父张太监很早就教过他,“你对主子的功劳是一厘一厘往上加,但你与主子的请托消耗却是一丈一丈的往下锐减”,用一次少一次,必须用在刀刃上。
絮果上学是个大事,可孩子今年才六岁,往后的人生还很长。
连亭想得比较长远,远到了儿子将来若想高娶名门闺秀、若读书不行考不上科举、若仕途不顺官生艰难……总之,不到万不得已,连亭暂时还不想劳烦太后她老人家。
而之前越泽的请托,正给了连亭利益置换的机会。他帮贤安长公主支付“分手费”,长公主为他解决儿子的上学问题。
这大概也是长公主突然增加了来连府走动的原因,她想找机会还了这个人情。
和聪明人“做生意”就是这点好,不需要把什么都摆在明面上说,也不需要大费周章的解释,只简简单单几句,大家就都心领神会了。
“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啊?”全场唯一的老实人不苦大师却有听没有懂,想要抗议这种明明有话就不好好说的谜语人行为。
絮果拽了拽大师藏蓝色的道袍袖角,语重心长地再次把他娘教他的东西,分享给了与他同桌吃饭的大师:“大人说话,小朋友不可以乱插嘴哦。”
不苦:“……”我谢谢你啊。
贤安长公主更是不客气地嘲笑起了儿子,最后笑得芙蓉花簪都差点从盛饰的倾髻上掉落。她搂过絮果就是一顿疾风骤雨的贴贴:“哎哟哎哟,快让姨姨瞧瞧,这是谁家的小宝贝啊?怎么这么可人疼?你给姨姨当孩子吧,好不好?嗯?快让姨姨亲亲。”
絮果一张小脸像发面团子似的被挤成了奇形怪状,却一点没见不耐烦,脾气好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