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风吹过那个盛夏(7)
其实她确实是不打游戏的,但在此刻,她并不想被当做一个乖乖女的范本。
钟母和钟父又轮流问起知夏的学业和生活,热情到令她不适。
聊天中途,知晓雯赶到,她一进包间,便连声抱歉,说:“今天本科生答辩,老师们开会晚了,路上又堵车。”
她一看知夏旁边坐着钟司沉,便坐到了钟母的旁边,正好在知夏的正对面。
知夏假装没察觉到她的注视,偏着头听钟司沉说话。
钟司沉眼神极其好,大人们点菜的时候,他压着声音问:“你和你妈吵架了?”
“没有。”知夏口是心非。
钟司沉轻笑,笃定地说道:“我一眼就看出来了,我表妹和我姑吵架时和你一模一样。”
知夏蹙眉。
这人太聪明也不好。尤其是自作聪明。
一顿饭,几个大人高谈阔论,聊得非常尽兴。
钟司沉似乎也十分习惯这样的场合,表现得游刃有余。
唯独知夏,默默坐在一旁,变成饭桌上的一道菜品。
多数时间她都在发呆,偶尔听到自己的名字,才配合地露出笑容。
知夏没吃多少,她的思绪游荡,总是忍不住想起,想起此时此刻,盛怀风和她就在同一间餐厅里。
想起他刚刚说过的话——
“也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不知道他在和谁打电话。
只是这句话熟悉到刺耳。
知夏盯着碗里的响锣,她回想起四年前,高考结束。
那天她跟着陈真扬和荔荔姐去一个朋友家玩,在那朋友自己家的院子里烧烤。
盛怀风给她打前几个电话时,她都没有接。
最后一通电话接起,盛怀风问她在哪儿,她不耐烦地告诉了他自己的位置。
北京是一座大到夸张的城市,陈真扬那朋友住顺义,盛怀风赶到的时候,已经天黑了。
他下车后匆匆跑过来,看得出又热又急,头发湿漉漉的,胳膊上被蚊子新咬了几个包,格外显眼。
两人站在湖边。
夏季晚风里热意翻涌,不远处的别墅区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隐约传来嬉戏笑闹的声音。
是陈真扬他们一群人在院子里一边喂蚊子一边打牌。
知夏问盛怀风从哪里过来的。
盛怀风说老孟下午去医院,他帮老孟在网吧盯着。
知夏去过老孟的那家网吧,它开在一条破败的胡同里,常年烟雾缭绕,聚集了一群十六七岁逃课辍学的小混混。
她看了他一眼,语气里有几分不以为然。
知夏听到自己说:“你一点都不为自己前途考虑的吗?明年再考不上大学也去巷子里开网吧?”
那天,知夏穿着一件白色公主裙,脖子里戴着姑姑新送的双C项链,细碎的钻石在夜色里闪烁着微弱光芒。
她从上到下都是名牌,乖巧清纯,却言语刻薄。
“盛怀风,即使你考上名牌大学,也一无所有,这座城市最不缺有着高学历却每天早出晚归挤地铁的廉价劳动力。”她顿了顿,“更何况你现在连一纸学历都没有。”
少年站在一旁,身上是件廉价T恤,他想说什么,握了握拳,又缓缓松开。
他向来是慵懒漫不经心的模样,对什么都坦荡荡,无所畏惧。那晚却嘴角向上扯着,笑容十分勉强。眼底的光亮逐渐熄灭。
后来又说了些什么。
等到盛怀风离开,知夏站在湖边,久久没有回去。
她给盛怀风编辑了最后一条微信:
[我刚说得难听,但也是实话。盛怀风,我妈说得对,我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你也不必非要吊死在我这棵树上。
祝你未来一切顺利。]
然后她将盛怀风的所有联系方式通通拉黑。
……
-
盛怀风站在餐厅的玻璃长廊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裴淮讲述自己的恋情。
他“嗯”了声,然后说:“接下来一分钟五百块。”
裴淮在电话那头愣住:“什么五百?”
“情感咨询啊,一分钟五百。”
“你大爷的。”裴淮笑道,“抢钱呀?”
盛怀风半倚着玻璃,视线落在大厅里的一男一女身上。
他们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看起来格外登对,也格外——刺眼。
这时,女生手机响了,走到观景台上接电话。
盛怀风移开视线,假装没看到。
电话里,裴淮叹了口气:“你说怎么这样?盼了这么多年异地恋结束,结果现在好不容易都在北京了,反倒开始吵架。”
盛怀风懒懒地说道:“要不算了吧,也不是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裴淮急了:“让你出主意没让你泼凉水。”
盛怀风轻笑,“你自己这不是有答案吗?人姑娘为了你研究生考到北京来,不容易,异地恋见不着,现在天天见,总得磨合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