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默片(28)
下了戏之后,花姐拉了一下陈若渴的袖子,她把袖子又放回去,递了支烟给陈若渴。她打了个冷颤,陈若渴侧臂上的刀痕已经像毛线团一样缭乱,有些伤口沾着没割干净的皮肤组织,割深了的地方像一只皴裂的眼睛诡异地盯着发现的人。
花姐吸了口烟,叹口气说:“你记不记得我们拍那部小镇电影的时候,因为不满导演乱发脾气,你也发脾气。当时我想,嚯,这个毛头小子真的青涩得不知天高地厚。这几年你那些负面消息我也有看到过,我知道这个圈子不好混。陈若渴,如果人累了要记得休息。”
花姐拍拍陈若渴的肩说:“我说真的,如果时间太紧张,我这部戏不拍也可以的。”
陈若渴点了烟,抽了口,说:“我又没事。”
他的手机叮了一下,何家好忽然传了那张掉角黑斑羚的照片给他,问说:“你送的吗?”
陈若渴咬着烟回复:“对。”
何家好发过来问:“你最近怎么样?”
陈若渴又吸了口烟,说:“不怎么样。”
第23章 蝴蝶飞不过雪线(四)
原来溺水窒息是这样的感觉,海如同一张大网。这样才对啊,陈若渴后来想,地球上有百分之七十的海域,海才是真相。他在海里看到自己左手戴着的银手环,于是想到了何家好,但是一切转瞬,然后只剩被剥去氧气之后的痛苦。
好痛苦,妈妈。陈若渴闭起了眼睛。为什么在那么拥挤的市集,你不拉我的手。为什么每次你会忘记我在学校门口等你来接我。你知道后来我发现,下午六点交班的保安会用同情的眼神看我。妈妈,后来我成为了大明星,很多人喜欢我,但是那么多喜欢都不能够接住我。我充满恐惧地知道,他们迟早不喜欢,我迟早被剩下,就像现在这样。
陈若渴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头很痛,天花板空荡荡,失去焦点。陈若渴尝试动了动自己的手脚,他被拉到陆地上了。
很快有医护人员冲进来给陈若渴检查各项体征。大卫在病房边远远看着。医生走掉后,大卫说楼底有好多粉丝在守着。陈若渴恍恍惚惚,话只能听懂一半。住院那段时间,基本都是这样。
工作室替他找了更好更专业的心理治疗师。但陈若渴一开始都说不出话来。他只是呆滞地坐在心理诊疗室的沙发上,感觉喉管里仍有苦咸的海水。
剧组还有一个导演助理仍在昏迷救治中。拍摄无限期暂停。当时有一半的人是在岸上,一半在海上拍摄。花姐挨个和每个参与制作的人道歉。她能拿出的钱都拿去做赔付了。原本就是小本子小制作,与其说是剧本里的大学生在追爱,更多是她自己在疯狂地追梦。
借轮船的时候,当地人也说了,这个时间点不宜出海。但是他们拍摄时间紧张,耽误不起,是她决定要让他们上船的。
花姐泪眼婆娑地看着陈若渴说:“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
陈若渴疑惑地望着她,他想说,他不太听得懂了,大脑转得好慢。要先理解她的眼泪,再理解她的话,继而理解她来找他的缘由。
陈若渴有点疲累地和大卫挥了挥手。
大卫说:“他想休息了,下次再来吧。”
陈若渴抱着自己的腿,坐在床边的地毯上。窒息的感觉一直都在。他呼吸不过来,眼前好像是混沌的海。海里又走过来一个人。陈若渴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
大卫在一边轻声说:“他有点累。”
陈若渴感觉有人轻轻抱了抱他,果木香气。陈若渴抬起头,何家好的脸好像是被海水打湿了一样,哭得到处是眼泪。又是眼泪。
陈若渴伸手摸了摸何家好的脸,对他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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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好见到陈若渴已经是事件发生一个月之后。他不是陈若渴的什么,最多真的就是跟着其他粉丝挤在楼底一起等他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工作室对外只是说他会停掉工作一段时间静养,具体到底什么状况谁也不知道。
花姐来看陈若渴的时候带着他一起过来了。何家好走进陈若渴那套房子,房间里已经用海绵包起了所有尖锐的角,厨房间里没有刀具和剪刀,窗户做了特殊处理。陈若渴就自己一个人呆然地坐在房间地板上,像抽掉了最后一点电的故障机器。
何家好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顺着眼睛拼命流下来。他还给陈若渴带了自己做的面包。陈若渴看他的眼神很茫然。
大卫说陈若渴几乎不能正常交流和正常进食。那些食物,他现在吃不了。
何家好流着眼泪,拼命解释:“这个面包是我新做的口味,没有人尝过。我想让你第一个尝到。陈若渴,我,”何家好抬头看了一眼大卫,说:“我能不能在这里多呆一会。一会会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