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冠客+番外(3)
那时,他只是朝沈澍看了一眼,眼神很淡地扫过去,便投向了院子外。
姜裴的瞳孔颜色很浅,像咖啡店柜台上摆放的榛子糖浆,半透明的琥珀色,剔透的流质,在日光映射下会微微地闪。
沈澍还记得那天下了雪,姜裴站在窗边,眼底映着簌簌而落的细雪,铺天盖地。
里面没有他的影子。
于是后来,沈澍开始讨厌每一个下雪天。
人想事情的时候,总是要忘记时间。
沈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已经站在门外发了一小会儿的呆。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他抿了抿唇,在心里想着,将手按在了按在门把上。
现在是夏天,不会再下雪了。
而姜裴在自己身边。
一切都会好起来,他总要有办法,能让这个人眼里头装进自己。
门扇在潮湿的水汽里变得沉重,转动时发出漫长而嘶哑的“嘎吱”声。
沈澍跨了进去。
房间里安静极了,空无一人。
纱帘旁的画架还没收起,颜料和画笔在一旁凌乱地散落着,木质的地板上染了一摊刺目的红。
沈澍连呼吸都微微屏住,眼神几乎是下意识地在房中扫过一圈,喉咙微微发紧。
床上的被子平摊着,中间有一段不怎么显眼的起伏。
鼻息陡然粗重几分,又渐渐地平缓下去。他松开攥紧的手指,停了一下,很轻地舒了一口气。
沈澍好像听见胸膛里心跳的声音。
比平时要明快一些的步点。
是见到姜裴的时候才会有的节奏。
他配合着这样的节拍,走去床边。想要俯下身去,动作顿了顿,又停住了。
犹豫了一瞬,很小心地坐在了床沿。
床很软,加了一个人的重量,略微往下陷得深些,床单表面挤出了明显的褶皱。
屋里头被沉闷的静谧充斥着。隔着纱帘,外面落日橙红的明光被稀释、截断,搅拌成了一团浑浊的昏黄,浓重又粘稠地将人包裹起来,像是挣脱不开的茧。
沈澍在茧里伸出手,用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隔着被子在那团起伏上很轻地碰了碰。
被子里没有任何动静。
停了会儿,他屈起手指,小心地拎起最上面的被角,往下掀了一点,露出被子里面熟睡的人来。
脸庞素白,只有唇色带一点红,点缀着,衬得五官都艳了几分。
姜裴的眼睫很长,很认真看着人时,眼睛略眨一眨,茸密的一层落下又掀起,总让人错觉里头带了些多情的意味。
这时闭着眼,长睫在眼睑下落了一小片阴影。沈澍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伸出手指,去撩那抹弯起的弧。
指尖刚刚碰上,鸦黑的长睫轻轻颤了颤,床上的人忽地翻过身去侧着,背朝向他。
沈澍怔了下,反应过来时,很低地用气音叫了一声“哥哥”。
没人应答他。
他默不作声地收回了手,低头看了看指尖,随后很轻地摩挲了一下。
他坐在这里,只能看见身旁人一小片单薄的脊背。
看了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他从床上站起身,步子迈的比平时急了些,绕过床尾,去向床的另一侧。
床上的人明显听见了动静,和他故意作对一般,又侧过身去,只肯留一个后背给他。
“哥哥,”沈澍叫他,声音急急切切,里头莫名带了委屈。
他这会儿顾不得要乖的念头了,只想要把人转回来,看一看姜裴的脸。
这个人不肯理他,他就慌了神。
他单膝跪在床沿,身子朝前倾着,伸手按在姜裴肩头,微微用力,要把人扳过来,面朝着自己。
手掌下的人身形清瘦,肩上突出的骨头硬硬地硌着他的掌心。
姜裴不肯说话,也不肯睁眼,只身子犟着,暗自用力。
沈澍怕伤着他,又不敢狠了,只好叫他“哥哥”,又叫他“姜裴”,混乱地,一声连着一声,带着束手无策的一点痛苦。
姜裴不看他,像是在用沉默来惩罚他。
最后,沈澍只得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将手从姜裴腰下穿过,半揽在怀里,调整着转了一个角度,脸对着自己,又很妥当地在床上放好。
为了防止人再转过去,他很匆忙地躺好在这人身边,紧紧贴上去,伸出手臂扣在姜裴腰间,像在抱床头的一只安睡熊。
他们靠得很近,鼻尖几乎要抵在一起。
沈澍能感觉到怀里人放得很轻的呼吸,温热的气息颤抖着扑在脸上,像闯进了冬日里的花房。
他们的呼吸连在一处,交融,胶着,不分彼此。
“哥哥,”沈澍凑过去,用鼻尖去蹭他的,“你睁开眼,好不好?”
“睁眼看看我。”
那双瞳仁在眼皮下幅度很小地转了转,没有丝毫要睁开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