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无猜(100)
“就是……就是我去年吧……我去年交往过一个女生……然后就有了点麻烦,闹去了我家,然后好死不死的,我爸差点因为这件事情丢了他常年供货的那家在虹口的超市,你们也晓得啊,他要不是乱信偏方吃到自己没能力和他后面的老婆再生一个听话的,他也不会和我妈复婚,把我们从广州接回上海。”
话刚说完他的头发又被毕佑拨得稀烂,刚要动手教训他,谁知道被毕佑截了个准,阿海一看到他脸色的怨气便怂了下来,只是嘴上还是骂了几句他手多
“阿花你是对的,他这么个藏不住事的人都能忍气吞声到梦里喊的不会是小事,成天喊着一个band大家要坦诚相见,要无话不说的家伙倒瞒了我们个大的,你说是我们俩今天先打他一顿,还是攒着吴非这混蛋冒头了一起算账?!”
周忍冬却没有说话,他用一种毕佑看不懂的复杂眼神一语不发地盯着阿海,仅此而已,但这却让阿海心里泛起一点内疚。
自己刚随母亲回到广州的时候总会听到街坊说起周忍冬是个易怒偏激,好斗手狠,长大之后定然不是坐牢就是死在更狠的人手下的社会残渣,但就是这样一个总是对别人一脸戾气的周忍冬,却常常在夏夜闷热的屋顶听自己弹着那把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吉他为他的全不着调鼓掌,会用新旧伤痕重叠的手臂摸着眼泪,跟自己哭一场对那个没见过几回面的父亲的想念。这个眼神,是自己被母亲兴高采烈地拉扯着走出那破旧小巷时候他目送着他的。
阿海忽然伸手把周忍冬的眼睛盖住,毕佑看得一头雾水,周忍冬却还是没有一点动作,反倒是阿海嘴皮上磨蹭了一会,含糊地朝他说了句对不起。
“我刚被学校开除以后就找到了老吴,他当时在浦东的一家音乐餐厅做应侍,因为人家需要的歌手是唱爵士或者传统蓝调,他这种痞气重的自然连靠近舞台的份都没有……”
“那你这浑身恶鬼的岂不是更加没分。”
毕佑忽然打断了他的话,这回阿海没半点心虚惭愧,这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就让屋里多了一个“梅超风”与自己作伴。
阿海是幸运的,虽然他的一身刺青让餐厅老板很是犯难,可到底技术傍身,原本昏沉的阴雨下午,他的一曲《Autumn Leaves》让店中每个人的心里都照进了和煦的阳光,最后一个和弦渐弱,就连厨房里帮厨的小工与供货酒水都掌声而起,那个一身Balen花哨衬衣的爷叔摸着下巴把他打量了足足快十分钟,到底还是被他这一曲弹得软了心肠,摆手把运营经理叫了过来,留了一句
“营业之前给他找一身能盖住身上这些的。”临走之前还不忘跟着吴非指桑骂槐地怨了一句
“你这朋友怎么身上一块白的都留不下来,玩乐队有几个吃得饱饭的哦。”
那天开始,阿海便成了这个餐厅的舞台上最突兀的一个,即便金发碧眼的歌手着上了艳丽的红色长裙把腰肢扭动得妩媚至极也得被他分去几分台下的目光,因为他总是一身粉蓝的长袖外套配着一件碎花粉底的短衬,那随着指间节奏垂在肩头的长发,也温柔地淌进了不少女客的心中。
“还真别说,那时候一个月的薪水加上交通补助什么的,可算是我活这么大最是舒服的一段日子,老吴之所以敢动了再组乐队的念头,也全靠我们俩当时那家餐厅赚来的钱东拼西凑,这才有了现在排练室里的那些二手家具和空调,只是他看得上的乐手都嫌他没点名声,而主动找上门来的又都是半桶水的技术……”
他忽然把周忍冬问胡大仁从愚人的吧台里赊账出来的一瓶威士忌放到了杂物满满的矮柜顶上,手臂一来,把左右的毕佑和周忍冬一把搂上脖子
“还好有你们俩啊!否则偌大个上海我竟然找不到一个能与我合拍的主音和鼓手来,说实话阿花,我也知道你在广州过得不好,本来还打算再攒几个月的钱就问你来不来上海,咱们一起出去租房子,搞艺术……”
毕佑翻着白眼甩开了他的手臂,周忍冬也笑着摇头,从那摇摇欲坠的柜沿抄过那瓶被他自己说颜色可真像“金龙鱼麻油”一样的酒,并没有倒进杯子,而是直接一口含上了瓶口,仰着头让喉结浮动几下,等到阿海从他手里把酒瓶子抢下一看,也就只剩下了个三分之一左右。
“你突然发什么疯,我记得小时候我拉着你在楼顶喝我从那个追我妈的家伙家里偷来的洋货,你当天夜里就发烧了。”
周忍冬还没答,毕佑就又阴阳怪气地帮起了腔,他终于捋顺了刚刚被拨乱的头发,甚至还帮着周忍冬抢起了这所剩无几的酒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