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寿庄当驻唱(104)
玻璃柜破碎后,金属酒器彻底暴露在空气中,一丝阴冷的气息从中溢出,妖异鬼氛将两三百平的房间转化为酆都鬼蜮般的存在。
沈悠冷得直发抖,他现在才知道害怕,想跑出去找人,却被鬼雾缠住了手脚,全身动弹不得。
梼杌兽口大张,四蹄奔腾,眨眼从高台落入了他的怀里。
第49章
酒器上带了幽冥的冷意,像块坚冰一样,连沈悠的眉毛鬓角都被霜色覆盖。
他被不知名的力量控制,缓缓深出小手,尖锐的金属刺破食指,一滴滚烫的血液落在梼杌张开的兽口中。
无数黑气从冰冷的兽身里疯狂逸散,一股毁天灭地的阴森力量撕开金属躯壳,从裂缝里挤出了一道黑色的老鬼身形。
卓羽燃作为一个旁观者已经目瞪口呆。
就像目睹了一出阿拉丁神灯的剧情,眼睁睁地看着梼杌中真的跑出了一只怪物。
老鬼没有实体,它被困在酒器里几十个世纪,现在一朝获得自由,立刻显露出狰狞的面目来。
它是一团黑暗的烟雾,将十岁的沈悠困在里面,雾气幻化为爪牙,钳制住他的脖颈。
老鬼只要稍稍用力,就能让掌中之物一命呜呼,“我的半身,你在人世很快活啊。三千年前,你将我从神魂里割裂困在其中,这囹圄之刑也该换你来尝尝滋味了。”
黑气钻入孩童眉心,下一刻,沈悠的神态变得刻板呆滞。
半透明的魂体在他头顶显形,慢悠悠地朝半空飞升,妄图脱离肉体。
就在这时,沈悠胸口爆发出一道刺目金光,好像滚烫的烙铁,将鬼雾驱散了大半。
灵魂又重新回到了他体内。
沈悠连滚带爬,还来不及跑出收藏室就被鬼雾缠绕上后心窝。
寒光一闪,他发出凄厉惨叫,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痛崩成一道弓弦,血污泼洒在长绒地毯以及旁边的灯饰上。
滴答——滴答——
老鬼掏出一颗炽热的心脏,上头的脉络还在喷张收缩。
卓羽燃如坠冰窖,眼里除了那片刺目的血色再也容不下其他。
梦里的轻雾很快将所有红白黑一一掩盖,周遭空间破碎重组,但沈悠的喘息和呻,吟仍旧不断从裂缝里穿进他耳膜。
如同跗骨之俎,在他每一道血管里穿梭来去,直到血液都凝结成块。
之后的梦境急转变幻,没有了沈悠,主角另有其人。
都是些破碎的记忆片段。
忽而是一个穿着古装的男人做法驱鬼的场景,忽而是廊腰缦回的巍峨宫殿,忽而是广袤荒芜的塞外和跋涉前行的车队……
最后定格在男人悲悯苍白的容颜上,他并指成剑,从自己眉心提炼出一团黑雾。
黑雾在他掌中不停挣扎,却很快与魂体彻底分裂,被他投入酒器中。
从此三千年光阴匆匆,男人也早已化为一抔黄土。
卓羽燃头痛欲裂地醒来,桃花落在了他鼻尖上,痒痒的,他打了个喷嚏,花瓣又轻飘飘地飞起落向不知名的远方。
沈悠睡得很沉,两人的肩膀紧挨在一块,贴得很近。
卓羽燃想到刚才的梦,鬼使神差地伸出手。
他想要摸一摸他心口,确定一件事。
没想到被当场抓获。
男人抓住他的手,睁眼问他:“做什么?”
卓羽燃闹了个大红脸,活像一个偷看姑娘洗澡还被人赃俱获的流氓,他支支吾吾,“衣服掉了,给你盖上。”
说完把落到他胸口的外套拉到脖子位置,将周围一圈遮得严丝合缝。
沈悠不说信也不说不信,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气氛更加尴尬了。
卓羽燃没话找话:“现在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男人叹了口气,把外套还给他,说:“小卓,你不必这样。”
“什……什么……”卓羽燃不明白他的意思。
沈悠把衣服披在他身上拉上拉链,拍了拍他肩膀,“我不喜欢男人。”
卓羽燃的脸变得雪白。
沈悠靠回树干上,仰头看花枝,眼里的水痕只有头顶的桃花知道,“我不喜欢男人,所以你不必这样。”
卓羽燃背过身去,眼泪止不住地掉,脸上像被扇了上百个耳光,火辣辣的疼。
二十多年的脸都在这一刻被自己丢光了。
沈悠之前的排斥让他知道自己不被接受,但是他没有想过,对方会直截了当地对自己说,他不喜欢男人。
难道过去都是错觉,以为对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一个直男,看到另一个男人整天抱着爱慕自己的心态讨好他,是什么感受。
一定很恶心,很鄙夷吧。
他从来没想过,沈悠会这样看他,并且直白地与他摊牌。
也对,自己这么不知羞耻地纠缠他,像个鼻涕虫一样甩都甩不掉,换成谁都会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