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35)
铺垫盖脸的拳头挥了过来,落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哥没有吭气,只护着头,出神地想:他暂时还不能被打死。
他还要给流明做饭。
这顿打挨得不轻,以至于他从陵园里出来时,都还是一瘸一拐的。旁边路过的人估计被他这幅狼狈模样吓到了,无一例外都是绕着他走的,好像是什么瘟神一样,退避三舍。
这次挨得打有点狠,等到周六日时都没好,被纪流明一眼看出了端倪。
“你的腿怎么回事?”他说着,狐疑地要拉哥裤子,被哥眼疾手快地摁住,说:“没事。”
纪流明皱眉:“松手。”
哥用沉默拒绝了他的命令。
因为他要用这点时间来编一个合适的谎言。
毕竟,他总不能告诉流明这是他爸打得吧?那他估计会觉得自己疯了。
纪流明懒得跟他废话,手上稍微用点力,便挣脱了哥的束缚,将长裤拉了下来。
他的大腿外侧有一块掌心大的淤青,边缘发着紫和黑,不知道在这里留了多长时间。
纪流明的表情霎时变得骇人起来,他的指尖在上面摩挲着,抬头,“怎么回事?”
哥带着些不确定说:“……不小心摔得?”
“说实话。”他的指腹贴在上面,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了摁压下去的欲望,“别惹我生气。”
哥叹了口气,“我去了趟墓地,给叔叔阿姨买了点花。”
“触景生情,所以墓碑擦久了。结果一时没站稳,骨碌滚下去了。”哥低头看了看那块淤青,嘟囔着:“……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么久了还没消。”
“……”纪流明看着他这幅模样,火气更重了,“就去送个花而已,还能把自己摔成这样?你能不能长点脑子?”
哥幽幽看着他,“兴许是叔叔见不得咱俩这样,故意惩罚我——嘶!你摁什么??”
纪流明瞪着他,那表情活似要把他生吞活剥了,骂:“你有病吧?!”
过年了,纪流明的生日也到了。哥给他做了个大大的蛋糕,上面掐着两个粉色的东西,看着像是寿桃,却又一点也不圆润,还长着像是鳞片的东西,让人摸不着头脑。
纪流明问这是什么。哥笃定地说:“莲花。”
纪流明还以为他幻听了,“什么?”
“莲花啊,不像吗?”
“……”纪流明把最丑的那一块挖给他,昧着良心说:“像。”
哥觉得他的品味开始回春了。
夜晚是他最讨厌的时候。
纪流明也同样——只是他不讨厌的对象是他哥而已。
明明白天已经学乖了,为什么一到晚上,就又会露出这么让他熟悉又厌恶的恐惧模样。
白天他们不是很好吗?会笑着跟他开玩笑,一起研究新菜谱,像一对恩爱眷侣,为什么一到晚上,就开始哭泣逃避了呢?
为什么?
“……流明…流明……你放过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我求求你……”他哥哭着,头发散乱在耳畔、脸颊,像个疯子,“你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不想……我、我不喜欢……
“为什么?”
哥愣愣地看着他,眼下一片泪痕。
“你白天的时候,不是对我很好吗?为什么一到晚上,就这么害怕了?”
他忽然揪住了哥的头发,逼迫着他扬起脑袋,与自己对视。那双眼如寒星锋利,却又荡着缱绻温柔,问出了一个令哥头皮发麻的问题。
“你是我哥吗?”
“我哥不会怕我的,也不会说我不喜欢这句话。你是谁?为什么要占据我哥的身体?”
“陵园的孤魂野鬼?我早知道那地方邪门,不该让他随便去的。”他微笑着,一字一句:“总之,请你快点滚出去。”
“快点,把我哥还回来。”
哥的身体逐渐冰冷,他望着空中那两道身影,绝望地闭上了眼。
他松开了挣扎的手。
叔叔和爸跟在他身后,戳着脊梁骨,骂他不要脸,骂他贱,用这辈子知道的所有脏话骂他。哥都视若无睹,站在厨房里,思索着今天的晚饭。
晚上流明会回来,他要准备点大餐。
先准备什么呢?
案板上放了一堆菜,让他有些难以抉择。哥捏了颗樱桃,浆水在口腔中爆开,甜腻的有些过头了。
身后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仿佛不会疲劳厌倦一样。哥拿了块牛肉来,仔细切成块,打算待会焯水备用。
“你怎么还不去死啊?为什么?为什么你这样的人能活到现在,活到现在祸害我儿子?”
好累。哥伸了个懒腰,打算冲个澡后去睡觉。流明晚上才回来呢。
头也好晕。他拿着一个塑料凳子,打开淋浴,将毛巾披在肩膀上后,靠着湿漉漉的墙壁打起了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