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看到爷爷露出虚弱疲态，他才第一次真切意识到——爷爷，已经是老人了。

老爷子见到宝贝孙子，倒是开心得很。他精神恢复得还不错，不需要总助代述，自己跟毕定白简单交代了事情。

“这次是唐家那边搞的事……”

唐家和毕家在地产开发上是多年的老对手了。前几年唐家疯狂扩张，看起来如日中天。但隐患，也在过快的扩张中埋下了。

唐氏集团的流动资金被集团用来做了高风险投资，整个现金流完全靠不断接新项目，继续融资来保持。

这种刀尖上跳舞的事做久了，自然会出问题。几个高风险项目失败后，唐氏的现金流濒临断裂了。他们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四月下旬的新科技城招标。

“那是我们正在准备的……”毕定白虽然屁事不管，好歹还是挂名总裁，时不时会穿得人五人六去公司走一圈。新科技城这个当前最大的项目，他还是有耳闻的。

“对，我们毕氏的资质审核早已通过。从最初，我们就比唐氏更有优势，这会子他们资金出了问题，投标更不可能压过毕氏了。”爷爷喝了口总助递过来的水，接着说。

正路走不通，唐氏就开始走歪路。

针对毕氏跟他们先前的一个资金往来，把毕氏告上了法庭，以此为由申请财产保全。

财产保全……毕定白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这场祸事是如何开启的：“所以，他们是想要通过申请财产保全来暂时冻结毕氏的资金，只要毕氏拖出问题，甚至，一直拖到竞标会，这标就成了唐氏的囊中之物了？”

“对！”老爷子欣慰地向总助秀了个眼神，谁说他孙子是纨绔了，这看问题不是很敏锐清楚嘛！他从前只是还没长大！“这个财产保全，走正常渠道显然申请不下来……”

所以，唐氏那边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要请上面的人出手，从政治渠道把这事办下来。

毕老爷子这边呢，并没有太过惊慌。他跟自己上面的大佬已然通过气，大佬也同意插手，不可能让这个荒唐的财产保全办下来。

毕氏上面当然也是有人的。在这个社会，“钱”是一株菟丝花，无法独立生存。想要壮大，甚至仅仅是想要继续存在，则必须攀附一株结实可靠的“权”。

坏就坏在，关键时刻，老爷子忽然心脏病发作倒下，紧急入院手术。

这一下，大佬就犹豫了。

众所周知，老爷子儿子死了，只剩个整日花天酒地不成器的孙子。老爷子如果挺不过来，大佬为毕氏对上政敌， 就成了一桩血本无归的亏本买卖了。

最后就形成一个诡异的僵持局面：老爷子秘密治疗，大佬按兵不动，政敌派的调查组开始搞事，但暂时不敢搞大，其他相关家族则暧昧观望。

所有人都在等。

直到此时。

老爷子熬过了手术后的危险期，进入了稳定期。

理论上讲，老爷子如今应该还处在有关部门的监管审查中。眼下能够跟孙子见上这一面，即使时间不长，也说明，晦暗不明的隧道前方有了第一线亮光。

送毕定白离开时，总助低声跟他说：“老爷子进手术室之前，已经跟我交代过，如果手术没有成功，我会将您送去国外，一切都安排好了。”

毕定白心里被狠揪了一把。他喉咙哽塞，垂下眼睑，掩住了眸中的热意。

原来那时候，爷爷发来“没事，别担心。”时，正面临着生死关吗？“没事”不是说爷爷自己没事，而是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为孙子安排好了后路。

而他安排的后路，只是让孙子去国外过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没有指望过他能重振家业。

他原来，是这样没用的家伙。

***

回到家，毕定白仔细洗了澡，把一身衣服全部换掉。

或许是因为，今天从医院带回的是好消息，又或许是因为，一回到1312他鼻腔里就充斥着艾少尘正在炒的辣子鸡丁的香气，往常会困扰他一整天的消毒水味，这次迅速地消失了。

洗完澡出来，艾少尘正在打电话，用眼神示意毕定白先吃。

毕定白坐到桌边，等着艾少尘。辣子鸡丁的香味非常霸道，直钻鼻孔，他忍不住深深嗅了一下，被辣得打了个喷嚏。

艾少尘还得跟电话那边解释：“……不是，妈，我没感冒，喷嚏不是我打的。”

看来是在跟家里电话。

“妈你别叫我尘尘！……唉，真不是我打的，是我……是我哥们儿。”

说到这里艾少尘下意识偏头看过来，刚好跟他哥们儿撞上视线。

前几天这醉鬼闯进浴室，非说有东西要给他。其实那东西……艾少尘还挺喜欢的。不过第二天早上，两位铁哥们儿见面就有点轻微的尴尬了。大家默契地没再提起那件事，就这么默默地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