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配(18)
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从疑惑慢慢化为愤懑,但最终却又化为了悲伤,泪水从眼中涌出,夹在眼角深深的皱纹里,那过于剧烈的悲痛使他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嘶吼。
“邦雅!”父亲仿佛看不见眼前的河水一样,猛地向前扑去,只听扑通一声,像是一块石头掉进去一般沉闷,邦雅的父亲被吞噬在黑色的河流里。
黎江也不由怔住了。
而谢朗这时却并没有等待黎江也给他讲解,而是沉默地看着大荧幕,上面的光反射在他的脸上,能看到他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像是陷入了沉思。
巴颂似乎隐约听出了发生什么,他摸索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想要离开,可他刚迈出一步,整个身子就都僵住了——
“铃……”
他转过头。
所有人都看到了,但只有巴颂看不到。
是羊,断尾了的羊跟在他身后。
那是一个无比阴冷的画面。
这只羊、还有银铃声,会永远跟着他,始终用那双全然纯黑的羊眼漠然地凝视着他。
电影的最后一个画面是巴颂的脸,那两个血洞空荡荡地对着屏幕,只有嘴角在激烈地抽搐着,那是一个仿佛感知到了某种极致的恐怖降临的表情。
因为那一瞬间,他听到了很轻很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走,一起,玩。
影厅里的灯忽然打开了,但没什么人交谈,前排的几对情侣纷纷迅速地起身退场,似乎有点难以忍受这个渗人又突兀的结局。
黎江也是最后一个起身的,深夜场的影院连工作人员都不知所踪。
他和谢朗一起走出影厅,外面是长长的、打着白炽光的走廊,直通向停车场,有种阴冷的感觉。
“邦雅没杀他。”黎江也最开始像是在喃喃自语,可说到一半却又忍不住抬起头看向谢朗,小声说:“不是因为她不恨她,不是的。朗哥,你能明白吗?是因为邦雅相信,这世界上最恐怖的惩罚,不是死亡,是这样永远一个人恐惧又孤独地活着。”
真正残忍的复仇不是畅快淋漓地虐杀。
是无间地狱,是永远没有彼岸。
不知道为什么,黎江也是那么明白那种真切的恐惧,他甚至有些急切地想要和谢朗解释清楚。
谢朗会明白吗?谢朗会像其他那些人一样觉得不知所云吗?
“……明白。”
谢朗回答:“她要巴颂像她一样。”
他真的明白。
黎江也的眼圈不知道为什么悄悄地红了:“朗哥,你说,是邦雅带走了爸爸吗?可是巫师不是说,如果中途停止,父亲就要承受比这六个人加起来还要可怕的降头而死去?”
这一次谢朗沉默了很久,久到黎江也以为他不会回答了的时候,他才低声说:“我觉得,邦雅死去的那一刻,父亲就已经中了比那六个人的死法加起来还要可怕的降头——他失去邦雅了。”
“他永远失去邦雅了。”
谢朗低声又重复了一遍。
黎江也咀嚼着谢朗的回答。
他以前从来没这么想过,但是这一瞬间他觉得,除去那些鲜血、虐杀、恨还有死亡,其实看恐怖片就像照一面镜子,人只会从里面照见自己心里最恐惧的东西——
从小到大,他都最怕孤独。所以他总是躲在人群里,交很多朋友,对每个人都很好。
可谢朗却照见了和他不一样的恐惧,谢朗最怕的是失去吗?
“朗哥,你……”
就在黎江也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心里却抽痛了起来。
他想起了大哥三年前决定出国的时候谢朗失魂落魄的模样,谢朗说“失去”的时候,是不是也想到了黎衍成?
那瞬间的痛苦让黎江也忽然有种难以抑制的冲动。
他站在原地,伸手紧紧攥住了向前走的谢朗的手掌。
“嗯?”
谢朗顿住了脚步,回过头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他显然被黎江也的动作弄得有些不自在。
但惨白的白炽灯照在黎江也身上,修长白皙的颈子裹在那宽松的大领口毛衣里,更显得男孩身材单薄,像是枝在寒风中微微打颤的花。
“是不是冷了?”
但谢朗才刚一开口,就已经被黎江也一把推在了车门上。
这次真的是袭击一般的亲吻。
深夜里的停车场连车子都没停几辆,自然也没看到什么人影,可那敞开的公共场合比封闭的电影院对谢朗来说致命得多。
因为是袭击,谢朗不得不拿出一种对抗般的防守态度,他因为没有后退的身位,只能试图侧开头避开:“小也,放开。”
“我不要。”
黎江也狠狠地用牙齿去啃咬谢朗紧闭着、抗拒着的嘴唇,他知道不应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