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十来分钟，人潮才渐渐有向外散开的迹象。游烨先松了手，视线飘忽，红着脸说“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人都很多，甚至有一直顺路到酒店的。大多人很亢奋，高声地嬉笑聊天，他们却成了人潮中最安静的两个。

一直沉默到房间门口，要说晚安的时候，游烨突然把陈嘉玉叫住了。

“嗯？怎么了？”陈嘉玉开门的手顿了顿。

“再和你说一遍新年快乐。还有……希望明年也可以和你一起过年。”

陈嘉玉眨了眨眼睛，感觉酒店的廊灯或许有点太亮了，他竟然有一点恍惚，怎么游烨说出他心里在想的事？

但陈嘉玉羞赧又内敛，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他也是，只说：“好，晚安。”

回到各自房间以后，陈嘉玉简单洗了个澡，就带着浴室的热气钻进被窝了。

现在的人很少有守岁的习惯，陈嘉玉说的“晚安”也是真的晚安，他打算好好休息，明天还要继续做游客的。

可是他睡不着。灯关了，窗帘也紧闭着，整间屋子都是完全昏暗的。只有插座的转换头在放着一点红色的光，可以忽略不计的。

陈嘉玉在黑夜里睁着眼，清醒又混沌，脑海里像走马灯像蒙太奇，闪过一帧帧今日的碎片。

在窗边回头朝他招手的游烨、写满祝福的红包袋、新年的钟声和烟花下的拥抱，种种件件，都太清晰太深刻。

比以往的任何一瞬都更像梦境。

陈嘉玉被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席卷了，心率加快、难以自控地焦躁不安。有什么东西生机勃勃地，即将从胸腔喷涌而出。

他把被子拉起来，盖过自己的整张脸，呼吸都温热了。他闷闷地想：我好像喜欢游烨。

好像，不确定，可能是。

需要一些佐证吗？他实在太缺乏感情经验了。叶逍说他们已经跨越友情的边界，钟知宜说喜欢就是不拒绝。相较之下，他自己的理由好像幼稚到有点荒谬，只是想能一起过年。

像站不住脚的样子，但喜欢真的需要佐证吗？

喜欢这种东西，像薛定谔的猫一样，一旦他开始考虑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件事，不就已经是喜欢了吗？

翻来覆去，胡思乱想，似乎也没过去多久时间，直到他下定决心，从床头摸到手机，屏幕光很亮，有点刺眼，上面显示着凌晨三点。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陈嘉玉打开了和钟知宜的聊天框，发了一条：怎么办，我好像喜欢游烨。

凌晨三点，钟知宜当然睡了，陈嘉玉也不指望能第一时间收到回复。只是刚刚意识到这件事，情绪太汹涌，太想找人倾诉。

原以为宣泄出来就会好的，但事实上，说出口也没能让他觉得安定。

他还是失眠，其实什么要紧事也没有想，他没有琢磨未来该怎么办、明天该做什么，脑子里只有无序的快乐。

一直恍惚到天光有一些亮起来，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儿。也睡得很浅，游烨的电话叫醒他的时候，他几乎觉得自己只是闭了几分钟眼。

尽管如此，游烨的声音在耳边传来的瞬间，陈嘉玉还是觉得有点微妙。

“起来了吗，陈嘉玉。”

“呃……还没有。”

“今天这么晚？我把你吵醒了吗？”游烨有点意外，也很抱歉。

“没有，我马上好，你等我一会儿吧。”陈嘉玉从床上坐起来。

电话挂断，陈嘉玉看见钟知宜两小时前给他回复了微信消息。内容并不长，只有寥寥几个字。

[杭州ta.钟知宜]: 迟早的事。在一起了？

好吧，该说你真是料事如神吗？在这种议题上陈嘉玉当然甘拜下风。毕竟钟知宜是连并肩而行的队友、要好的朋友都敢告白的人，如今也已很圆满。

只不过他还是高估了陈嘉玉，他总是后知后觉，开窍很慢，说开更难。

陈嘉玉打了个“没有”，揉了下眼睛，然后下床穿上鞋，去卫生间洗漱。

整晚没有睡好让他有点疲倦，很机械地换衣服、整理头发。房门敲响，陈嘉玉趿着拖鞋去开门，收拾清爽的游烨出现在门口：“我来你房间等你吧。”

这张脸昨夜在他脑海里晃悠了一宿，此刻真切地出现在他面前，竟有点不真实感。

陈嘉玉愣了一会儿，然后才让了让位置，让游烨进来。

游烨神色自若，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只把陈嘉玉的迟钝归结于还没有完全睡醒。他也不会想到，陈嘉玉的想法有了怎样的巨变。

他还是如常地、兴奋地和他讲着今天的规划，今天要去的地方稍远一些，在中环，那里有很有名气的黑糖珍奶，还有摩天轮。

陈嘉玉点头，心思却在开小差。他在想，会喜欢游烨大概也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