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52)
左立回过神,飞快地看了丁少骢一眼,勉强笑道:“没事,就是发呆。”
“那个……”
丁少骢刚一开口就被左立打断:“我得去忙了,今天新收了六七个病人,有空再聊吧丁少。”
左立答应的“聊一聊”从礼拜天推迟到了礼拜三,仍然没有机会进行下去。丁少骢心有不甘地跺脚,却也没什么手段。
周六的时候左立没忍住给覃望山打了一个电话,良久无人接听。铃声一遍又一遍的响,左立心里空荡荡的。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开闸的水冲进大江大河的小鱼,被浪头打得晕头转向,根本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何去何从。坐在河边发呆的工夫,他又接到丁少骢的电话,仍然是那句话,要谈一谈。
左立懒得再找借口,实话实说:“我现在不在溪市。”
丁少骢愣了愣,大声问道:“那你在哪儿?”
“我在老家。”左立回答他,声音很远,情绪也很淡。丁少骢手指抽搐、心里一紧。对于丁少骢来说,左立一直是飘忽不定的一缕烟,捉摸不定、把握不住,他可以觊觎,但绝无可能触碰。直到他知道了左立希望得到留院的名额、也有正常人的欲求之后,这个人才变得具体、可以触碰起来。丁少骢一度以为,只要他可以给左立搞到这个名额,那么得到这个人就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甚至有几次,丁少骢产生了他和左立角色对调的错觉,觉得自己是高高在上的施予者,而左立祈愿的信徒。
名单确定那天他还在给左立画饼,让他好好考虑。就算是到周五名单公布以后,他也没觉得左立能翻出他的手掌心。这次不行还有下次,附二院不行,还能去别的医院,只要左立还想要,他丁少骢有能力办到,他们之间就不会断。
然而左立一直有意无意躲避和他“聊一聊”,丁少骢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听到左立语气飘忽地说他在老家,这一刻丁少骢猛然醒悟,就算是左立为了他的目的要低到尘埃里去,也依旧是自己抓不住的一缕烟。
如果左立真的离开了溪市,那自己真的就完全无计可施了。丁少骢有些惊惶地问道:“左医生,你回……回老家干什么?”
左立含糊地回答:“家里出了点事,回来处理一下。”
丁少骢不敢直接问你还回不回溪市,只小心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我随时都有空。”
“谢谢。”左立的声音很轻,充满了疲惫:“一点小事情,不麻烦了。”
挂掉电话之后,丁少骢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左立老家在哪里。他曾经托覃望山找调查员查过左立,背景调查的档案只有薄薄几页纸。他只记得左立背景单纯,小县城出生,父母离异,靠自己的努力考到省医大念书,拼尽全力想留在附二院。丁少骢没有关注细节,这个时候拍着脑袋骂了一句。
丁少骢忘记了那个调查员的联系方式,只能给覃望山打电话,然而覃望山依然没有接。
倒不是覃望山刻意不接电话,而是周六那天他被爸妈抓回家吃饭。他来往邮件和信息很多,一直叮叮咚咚地响,又是打字又是语音,饭也吃不安生,到最来覃爸爸发了火,覃望山才把手机开了静音,老老实实扣在客厅的飘窗上。吃完饭又帮覃妈妈洗了碗,出来看见手机上的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来自丁少骢一个来自左立。
看到这两个人的名字上下排列,覃望山顿时没有回复的欲望。他想他们应该没有什么急事,就干脆划掉了手机上的通知。这时候妈妈来喊他帮忙看看净水器为什么不出水了,于是又丢开手机忙活去了。
过了周末又到周一,又是一场线上庭审。庭审进行半个小时,被告就已经掉线了三回。每隔几分钟,法官就要大声呼喊被告,问他是否能听清楚,通讯是否保持畅通。法官宣读法庭纪律的时候反复强调不要在庭审过程中接打电话,话音刚落,被告的信号就中断了,应该是接电话去了。来回好几次,对方代理人一脸尴尬地陪着笑,这边法官脸色铁青,覃望山的当事人无聊地打起了呵欠。
好不容易进行到举证质证的环节,被告来了个一问三不知,甚至不承认证据材料是自己提供的。法官举着挂号信,把邮戳和地址对准镜头问被告代理人:“这份证据是你寄给法庭的吗?”
被告代理人回答:“是的,是的。”
被告脖子一梗:“那是他寄给你的,不是我寄给你的,跟我没有关系。我要换律师!”
鸡飞狗跳的一下午过去了,覃望山揉了揉太阳穴,招呼助理许畅给他买咖啡。本来这种简单又没什么钱的案子覃望山是不接的,但最近形势不一样。这几个案子都是所里分下来的,最近他和刘玉松关系愈发紧张,对方明里暗里使着绊子。为了避免主任和师父难做,覃望山能接就接,代理费也没几个钱,基本都让所里抽走了,等于说是白白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