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孟阳也笑了:“能,但我觉得人心总不至于坏到一起去。”
“所以,你觉得他们不坏?被欺负的可是老人家,就算做过再多恶事,他也已经老了不是吗?”温少言的语气很平和,说的也不过是许多人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可他已经老了。
余孟阳却认真地看向温少言:“那也只是坏人变老了而已。都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唐僧取经尚且要九九八十一难,坏人只要放下屠刀就能成佛,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正如同人老了便可以原谅他年轻时种下的恶果,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
温少言盯着余孟阳看了半晌,也不知道他的目光是落在了黑白分明的桃花圆眼上,还是落在了那永远向上勾着的笑唇上,还是因为得意微微皱起的鼻梁上,抑或是落在了眼睑上那枚浅褐色的小痣上。温少言突然朗声而笑,笑声畅快爽朗,笑得余孟阳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耳垂,有这么好笑吗?
“果然是小孩儿。”温少言的手在余孟阳脑袋上揉了一把。
余孟阳翻了个白眼,他就不该安慰这个人。可扮嫩的是他自己,总不能现在跳出来说他比简历上的年龄要大三岁吧?
紧接着温少言就勾住了他肩膀,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比那些大人要可爱多了。”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余孟阳一脚踹了过去:“可爱个毛线,小爷帅着呢!”
于是惹来了另一阵笑声。
或许是他们的动静太大,吸引了围观人的目光,众人一看是外来人都收敛了脸上的表情,交头接耳后纷纷散开。
门内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染了头黄毛,身材痴肥,态度极其嚣张,叼着根牙签:“喂,你们谁啊?”
余孟阳和温少言对视一眼,走到他们面前,温少言径直道:“我们是昌明公司的。”
本以为他们还需要费些唇舌介绍自己,没想到年轻人脸色陡然间就变了:“怎么?钱都给我们了,你们还想变卦?门都没有。”年轻人一拍胸膛,“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正在地上默默收东西的老头迅速起身,挡在了年轻人和他们之间,脸上写满了提防:“你们是谁?想干嘛?”
这会儿父子俩的表情几乎是一模一样,倒是一致对外了。
余孟阳皱了皱眉头,他耐着性子道,拿出路上他们讨论过的说辞:“我们是在回访赔偿款落实的情况,大爷,您是王富贵吧?您这边如数收到赔偿款了是吗?”
王富贵脸上的纹路很深,脸上没有半分笑模样:“收到了,你们赶紧走。”
“好,我做个登记。”余孟阳装模作样地掏出个本,要落笔的时候又看向温少言,“诶,你记得是多少钱了吗?”
“50个。”年轻人,也就是之前大爷口中的王隆,不耐烦地抢答,“反正老子都拿来盖房了,你们想要啊,没了!”
50万……
余孟阳和温少言对视一眼,中间可还有30万的亏空呢。
“你们赶紧走。”王富贵转身推了把王隆,这会儿王隆也不说要赶人的事儿了,伸手就要关门。
余孟阳赶紧伸手去挡那铁门缝,温少言一把拽住了余孟阳的手腕,顺便瞪了他一眼,那意思——你手不要了?
他没有余孟阳那么客气,上前一步用脚抵住门不让他们把门合拢:“之前档案记载不够清楚,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知道王燃是因为什么而自杀吗?”
“不知道!”王富贵用力拽着铁门,力道之大让温少言不得不松开脚,王富贵喊道,“这里不欢迎你们,赶紧滚!”
随后铁门重重地阖上,紧接着就听见门内的铁链声。
余孟阳和温少言对视一眼,这么夸张?这是拿他们当贼防了啊。
“现在怎么办?”
“去问问村民吧。”温少言无奈,“不过也是,毕竟王燃是在工地跳的楼,家属不配合也正常。”
余孟阳却笑着摇头:“领导你一看就是没待过基层。”
这个确实也是实话,但这又有什么联系呢?温少言不解地看向余孟阳。
“这个环境长大的人跟你周围的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你认识的大部分人活得累,要脸。他们可能为了脸面或者自持身份地位,不愿意表露自己的情绪。但是刚刚那两个人却不同,如果他刚刚真的委屈了,这会儿就该扯着你的裤腿哭天抢地的。”
“那他们刚刚的愤怒是因为什么?不是因为伤心?”温少言皱眉,他一向自诩看人很准,但经余孟阳一提醒,也觉得刚刚那两父子的情绪是不对劲,只不过之前他将这种不对劲归咎为他们胡搅蛮缠不讲理上。但反过来一想,确实,按照他们的胡搅蛮缠,他们就该打蛇上棍再要上一笔钱,而不是急匆匆地把他们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