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44)
“现在还不可以。”警官很客气地回答,脸色已经被这两个小孩弄得有些冷淡,“你们跟那胖子是什么关系,这么上心?”
“是...是朋友关系。”周晚溪突然低声回答。
“和杀人犯做朋友?小孩,你傻了吧?”警官嘲笑他,“年轻人,遇人不淑不要紧,及时认清就好,大过年的,快回去吧。”
“......”周晚溪固执地垂着头,也不回答,就盯着鞋尖一块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污渍,他在心里暗暗地将这块污渍和大年三十的一场闹剧做了对比,眼眶酸涩得发痛,何辜握着他的手,两个人在回去的路上都一言不发,周赫饶是有心,但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也只得闭口作罢。
何辜跟着他们先回了周晚溪家,郑陆欣一个人做了大半桌菜,心神不宁的,见他们一起回来,连忙凑跟前问道:“怎么了?晚溪?宝儿?”
周晚溪眼珠动了一下,面色还是惊惧过度后的麻木,他看到郑陆欣担忧的神色,想起一路上周赫和何辜的沉默,终于勉强提了提嘴角,“妈,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周赫了解了事情大概,站在最后挤眉弄眼地跟郑陆欣使眼色,他拍了拍何辜的肩,意有所指道,“小何,辛苦你了。”
何辜颔首,拉着周晚溪回了屋,给木门咔哒一声落了锁,再回头时已经看到颓然滑坐在地的周晚溪,对方这会儿已经不是刚开始的失态,只是仍旧魂不守舍,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发问:“刘哥不是这样的人。”
他手握成拳,用力地往地板上一砸,关节处顿时泛起红色,他突然失控地吼:“他就不要他的人生了吗!”
何辜跪坐在他面前,两人连屋里的空调也没开,地板寒冷刺骨,让他轻轻哆嗦了一下,声音低沉,但很严厉,“周晚溪!”
“我想不通,我只是想不通,”周晚溪悲哀地看了他一眼,“如果非要偿命才算报复,自己岂不是也变成了被唾弃的那些人之一?”
何辜听见自己浑身血液沸腾的声音,叫嚣着否定,他强自稳了稳心神,自嘲的笑了一下,从更远的刘成身上看到一点自己的影子,“你又怎么知道他想要过现在的人生?”
两人在屋子的角落里对峙,半晌,何辜呼出了口气,“别想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叔叔阿姨都很担心你...”
“何辜,”周晚溪忽然打断他,他眼底遍布红血丝,声音微乎其微,化作一股雾气飘散在对方耳朵里,“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
“你也认为,只有以命来偿的仇恨,才能算是完整是吗?”
何辜猛地抬头,两人直直对上了目光,天色已经有些擦黑,周晚溪隐约又看见他宛如狼一般发光的眼神,还未等他躲避开,就听对方回答:“我如果说是呢?”
“历史课上讲十二铜表法,讲的就是血债血偿,像刘哥,我们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可是仇恨会把他变成完全不一样的人,你懂这些吗,周晚溪?”
“我不懂!”周晚溪近乎歇斯底里地喊,“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我告诉你周晚溪,我完全能理解刘哥的做法,因为我也是这样的人!”
何辜咄咄逼人起来,让周晚溪不知该说什么,倒是在这场争吵中发泄出了一些怒火,找回了点精气神,他此时疲惫不堪地揉了揉眉心,感觉力气正一点一点的流失,没了吵架的心思,语气很淡:“何辜,我把你从那个世界拉回来,我不想你再亲自把自己送回去。”
对方没再说话,好一会儿才冷冷道:“发完疯了吗?我回去了。”
他听见门被狠狠甩上的声音,早就坐立不安的周家夫妇关切地围上来,没想到回来的时候一个人不对劲,现在出来了,两个人都是一副气急攻心的样子,实在令人无法不在意,郑陆欣还记着年夜饭的事,于是问道:“小辜吃过了吗?要不要吃点再走?”
“......不了阿姨,”何辜似乎在走神,答得心不在焉,随口扯了个谎,“我爸在家等我,我先走了,阿姨叔叔再见。”
他婉拒了周赫送他回家的提议,直到再次一个人穿梭在冷风里,还依然想着和周晚溪的那番争吵,一字一句都刻在他心上,令他晃神,他就在这种极端的痛苦与不可思议的悸动中想:这算什么事?
自己明明是来安慰对方,结果竟然又和他吵了一架,还不知不觉把内心想法抖落了个干净,所作所为堪称不打自招,是中邪了吗?
恐怕是中了名叫周晚溪的邪吧,他叹息。
今年大年三十的信息量实在太过庞大,他脑海中纷繁复杂,一时没个头绪,只得翻来覆去地回忆两人和刘成在烧烤店的点点滴滴,他何尝不觉得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