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nough(4)
苍弥不希望如此。
甫一见面时,苍弥就觉得曹叔夜是个很可爱的人,哪怕记不起曹叔夜高中时的样子,苍弥也为这意外的重逢感到开心。
冬季傍晚的寒风凛冽,提着购物袋准备回家的苍弥只是低头看着手机,远方街角转弯的车辆扫来车灯,他下意识抬头朝那光线的方向望一下,视线一转瞧见右前方店铺台阶边站着一个人,对方本来低着头在看彩色路砖,苍弥往前走两步,那人抬头看过来。
苍弥在视线要对上前低头看一眼手机,而后锁屏放回口袋,再一抬头,猝不及防看进一双波光潋滟的眼。
很快又意识到那是街灯繁杂,全落进那人眼中罢了。
但那陌生男人的神情有几分奇特,脸庞在呼出的白气中有些微微发红,眨着眼,一刻不落地看着苍弥,似乎很是讶然。
苍弥没多想什么,继续往前走,等他经过那人所站区域继续行走两三步,陌生的明朗男声呼唤他:“苍弥?”
苍弥顿住,转身看回去。
“我是曹叔夜,我们高中同班。”
“好久不见。”
“买完东西准备回去吗?”
“我公司在这附近,我刚加班完,也准备回去了。”
“我坐地铁回去,我家离这有点远。”
彼时属于自己的回应都变得模糊,只有曹叔夜的神情和话语依然有着色彩。
在苍弥预感到这场对话即将结束时,曹叔夜问出了那句话:“你的爱人在家等你吗?”
当时没细想,现在回忆起来,曹叔夜的表情带着一点希冀,苍弥并不清楚那是在期待什么。
“我母胎单身着呢,没人等我。”苍弥忍不住笑起来。
曹叔夜眼中的光点熙熙攘攘,仿佛快溢出来,但比那些光亮先一步出来的是他嘴里的话:
“我能爱你吗?”
下一刻,曹叔夜先于苍弥愣住了,双眼流光溢彩,明显的惊慌从他脸上冒出来,被抬起的手挡住嘴也无法遮掩,偏过头像是要掩饰一般笑得有几分窘迫:“没,不是、”
苍弥看着他瞬间泛红的脸和耳,清晰问道:“什么意思?”
有那么几秒,曹叔夜根本不敢看人,但还是抬起眼睛来观察苍弥的表情,怕苍弥被惹恼似的。最终曹叔夜在呼出的热气里闷声犹豫片刻,像是终于抛却了什么,弯起眼:“求交往的意思。”
街灯烁烁,苍弥忽然很认真地回道:“有什么不行呢?”
盛夏的蝉鸣不住喧嚣,苍弥靠在阳台门边,觉得自己像只夏日困兽,困在无法找到出口的冬季迷宫里。
他想在曹叔夜偶尔的回忆里参与进去,想试试看自己能否也在时光里找到几块写着曹叔夜名字的碎片,但大学之前的记忆统统被打上厚重的马赛克,哪怕连梦境里的教室也尽是朦胧不堪。
曹叔夜把那些回忆当做糖果封装进糖罐里,过了这么多年依然带着令人怀念的甜香气味。苍弥除了看着他把糖果一颗颗挑拣出来摆在面前,别无他法。
他忽然想起之前无意间看见曹叔夜在阳台这里跟妹妹曹书樱打电话,那也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曹叔夜背靠阳台边缘,一手拿手机一手支着台面,垂眼笑着说话,偶尔会忍俊不禁地抬手挠挠眉毛尾巴,指尖拂过发梢落回身侧,圆润甲盖反射着粲然日光。
那是,令人觉得愉悦的画面,仿佛染着熨帖的温度。
而现在,苍弥才觉得难受,觉察出自己的妒意。
他们是恋人,他们要成为爱人,这是曹叔夜主动提出来的愿望。他们应该是不输家人的亲密才对,尽管时间尚不够长久,可曹叔夜不该总手持着那些分寸,刻意划分出无法亲昵的边界。
如果这就是曹叔夜希望的距离,又该怎么办呢?
是保持着这样的距离就足够的喜爱吗?
苍弥不知道曹叔夜是否已经在这么多年的生分里掌握了足够的克制功夫,可他不行,他如今本能地接纳了这个人,了解了这个人有多可爱,他们的情感不够同步,他要花多久才能跟曹叔夜一样收敛?
他已经足够喜欢曹叔夜了吗?足够了解了吗?
苍弥闭眼深吸一口气,抬腿离开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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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是在两个人都有空的时候挑个晴朗日子出来坐在咖啡店里闲聊,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可惜苍弥已经下定决心,要对曹叔夜说些辜负这璀璨阳光的话。
“叔夜,我是一个合格的对象吗?”
闻及此言,曹叔夜愣在对面座位里。
这也是苍弥知道的,曹叔夜的心思非常敏感细腻,总能很快地感知到他未表达的一切。
曹叔夜肯定是知道了,不然不会紧张地用双手环住咖啡杯,那是一杯冰美式,玻璃杯身上凝结着水滴,被曹叔夜的掌心所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