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俗人(131)
过年期间晚上总是比白天闲,孟老师也是,难得空下来,也终于结束了他的拖拉机。
回到老家,沈浔便缠着孟远岑聊天,虽然聊的上头,但是没有忘记时间,心里却还惦记出柜的事情,却总在拖延。
等孟远岑说不聊了晚安的时候,沈浔终于打算去找沈母,后者正在准备睡觉的路上——不知为何,沈浔想起自己失眠的痛苦,于是他又不想现在说了,他怕说出口沈母会睡不着觉,他总是能成功地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听起来也像是借口。
大年初三,早上九点才起来,锅里是沈母给他留的早饭,吃完之后,沈浔刻意在厨房里转悠好一会儿。
平时把结婚生子挂在嘴边的沈母,今日破天荒的,提都不提。
沈浔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开启话题,后来破罐子破摔了,打算单刀直入地说,他好几次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却被沈母抢先一步指使去拿冰箱里的东西、去烧开水、去扫地……
吃过中饭,沈母问沈浔下午几点走,后者回答大概两点多,沈母看了一眼时间,离两点多也没多久了,于是又回到厨房里开始收拾打包各种食材。
沈浔每次都说不用带这么多东西回去,他根本吃不完,但是每次都没用,这次也一样,干脆跟着沈母一起收拾,还能快一些。
在收拾的过程中,沈母各种叮嘱,密密麻麻的话语,沈浔根本插不上嘴,于是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终于,收拾好的沈母歇了下来,坐到客厅里休息,沈浔也跟过去。
正好沈泰安有事出去了不在家。
电视上还在回放小品。
年轻的小情侣不知道因为什么又吵了架,吵得很真实,也吵得人心烦,沈母的耳朵带着听了点,忍不住抱怨,“哎呀,这个男朋友真是的,真不会说话。”
她扭过头对沈浔说:“你以后要是有了女朋友,可千万别像他这样。”
沈浔正低头盯着地板砖看,下午两点快到了,他想。
沈母继续说:“你以后要有担当、有责任心、多做实事、多沟通,可千万别像你爸,整天屁都憋不出来一个,什么都不管,一回到家就知道躺着。”
沈浔经常听沈母在他面前抱怨沈泰安,长篇大论,这一回,话题的走向似乎也是如此,即将要脱离“女朋友”这个关键词,与他必须要说的内容擦肩而过,而后背道而驰。
他不能再让话题跑遍,毕竟距离两点的钟声敲响,真的已经很近很近。
“你爸真的是一无是处,当年你外公想的就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得赶快把我嫁出去,再晚一点就没人要了,根本不管沈泰安人品怎么样的——”
“妈,”沈浔打断了沈母的话。
沈母抬眼,“怎么了?”
沈浔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嘴唇。
腹稿的第一句,他已经在这一个月内,独自暗中排练过成千上万遍,面对镜子里的自己、面对无人的客厅、面对深夜的天花板、面对呼啸的寒风、面对微弱的星星、面对燃灭的烟蒂。
唯独只剩,面对沈母。
手指不由得收紧,指尖刺入掌心皮肉,他深吸了一口气,“其实我已经有对象了。”
心跳忽然变得有些快。
“真的?!”然后他听到沈母的声音,带着几分诧异、几分惊喜,“什么时候谈的?”
“今年秋天。”
“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想着……先谈一段时间,等感情稳定了再说。”
“她是哪里人啊,做什么工作?”
“他是桦沣本地人,大学老师。”
“老师好啊,什么时候把那姑娘带回家让我见见呗。”
“妈,”沈浔将头埋的很低,他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我从来没有说过……他是女生。”
心跳声在刹那间僵滞。
然后慢慢地放缓,缓缓地变回寻常的频率。
再然后,耳边什么也听不到了,只剩落针可闻的死寂。
死寂在沉默中滋长、蔓延。
于是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觉得自己周围好像存在巨大的引力,因此时空扭曲,时间流逝的速度越来越慢,趋近于停止,光也无法逃逸。
直到沈母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和你合租的那个人?”
“是。”
沈母的目光死死盯着沈浔,“是不是因为我逼你相亲逼得太紧了,所以你才……”
她欲言又止。
“不是。”
沈母沉默半晌,“我觉得你可能只是没遇到你喜欢的女生,你应该要结婚生子、成家立业,这样才是正常的生活——”
正常的生活。
沈浔已经数不清他从小到大以来,究竟被这个词刺痛过多少次,又因此沉默过多少回,他蓦然抬起头,“我就是喜欢男人,从小到大都是,我很清楚,我不是猎奇、也不是叛逆,我永远,永远不可能会有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