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冷一天(132)
季姜从地上慢慢的爬起来,站直身体,手肘却不小心碰到了桌子上唯一一张合影——是他六岁时,季妈妈抱着他喂鸽子的照片,他用手小心翼翼的拿着食物,季妈妈用膝盖和手臂圈着他,一脸宠溺的看着他的手,满脸笑容。
这张照片还是季妈妈当时搬家的时候拿过来的,一直摆放在自己床头,她去世后,大部分东西都已经被烧掉,唯有这些旧日的照片依然保存着。
季姜拿起照片,指尖细细的摸着木框上的雕花边角,最后把照片轻轻摆正,放在桌子正中心,然后起身往外走去,然后率先在餐桌旁坐下。
他看着季迦禾仍站在原地,甚至含笑招呼他道:“来啊,坐下一起吃。”
一顿饭,两人吃得分外静默,只有碗筷相碰时的脆响。
季姜的手机摆在餐桌旁边,吃着吃着,忽然屏幕一亮。
两人同时看到了那行字。
“我拿到证据了,晚上十二点城郊废弃钢厂三号锅炉旁见。”
发送人,rene。
季迦禾夹菜的手一顿,但季姜只是扫了一眼,继续照常吃着饭。
季迦禾沉默片刻后,还是道:“这也许又是另一个圈套。”
“……”季姜没吱声,继续埋头刨着饭。
“他们之前故意用那张含义不明并且没有露脸的图片引你来,又当场故意用言语激怒你,迫使你下狠手后被抓,不就是想把你送进去,不让你继续追查下去。”季迦禾淳淳道。
季姜夹了一筷子菜,大口嚼着,继而笑道:“是啊,幸亏你跟着来了,及时拦住了我,没有让我酿成大祸。”
两人看着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与痛楚。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季迦禾问。
“哥。”季姜喝了一口冰冷的水,道:“我没法像你那样,时时刻刻都保持着那份清醒与理智。”
“对我来说,爱是藤蔓,亦是枷锁。”他怅然道,“正是这份爱,像藤蔓一样让我依附着长大,却也像枷锁一样,捆绑着我的灵魂,我逃脱不开,也不想逃脱。”
桌上的饭菜早就不在冒热气,冰冷油渍几乎凝固了起来。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头顶这一缕光顽强的照着餐桌,独自撑起这一小片光亮。
季迦禾放在桌子上的指尖,慢慢的蜷缩了起来。
“你不能去。”他率先出声,带着一种坚定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你……再也冒不起任何风险了。”
季姜没有说话。
但是沉默,往往就是一种表态。
两人坐在桌子两端,一直坐到了指针指向了八点半。
当指针叮咚一声移到了正点“九”时,季姜抓起桌子上的车钥匙。
他刚要站起,却被对面的人一把抓住胳膊。
他带着早已预料般的表情,连头都没回,一点点把胳膊从外套的袖子里褪出,然后果断抬脚。
“季姜!”季迦禾跟着猛地站起来,力气大的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哥,保险箱里面还有一份证据。”季姜站住,没有回头,用尽量冷静的语气道:“密码是你的生日……如果,如果我没有回来,你把这份证据明天早上取出来之后直接交给市局的赵警官,他是个可靠的人……”
“这是郑宜拿命换来的东西……请你,请你……一定要……”他说到最后,几乎是断断续续的,带着哽咽。
说完,抬脚往门口走去。
手刚碰触到了门把手,忽然被一股大力翻过面,狠狠掼到了门板上,季迦禾一手按着门,一手卡住他的肩膀,一张脸上都是怒气腾腾,“季姜,你为什么永远都做不到听话?”
季姜被这股蛮力摔的后背生疼,他被迫紧紧贴着门板,前面就是高大的季迦禾,所以他只能扬起脖子,不停滚动着喉结,尽力偏着脖颈,避开对方的脸和下巴。
季迦禾慢慢收紧掌心,感受着掌心那薄弱的肩头和皮肤下剧烈跳动的脉搏,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失控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要从身体里彻底挣脱开来一样,这样强烈的意愿几乎不受理智的辖控。
“哥,”季姜哀求道,“放开我吧。”
“放开你。”季迦禾,道:“看着你再次去送死?”
两人都静默片刻,但都在同一时间感受到了彼此的心跳声。
明明不同的胸腔,却交汇出一样的跃动,就好似一个人的一样。
“季姜,不可能的。”季迦禾的扣着门板的手一点点的抖动起来,一直抖到最后一句话吐出,“我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夺走我爱着的人。”
他艰难的说出最后一句话,连牙关都是酸涩的。
“?”季姜抬头,在黑暗中搜寻着他的目光。
两人的视线和心跳一样,终于撞到了一处去,季迦禾的眼里有微弱的光线在闪烁,“我不能看着……你一次次孤注一掷的把自己置入危局,看着你像水一样从我指尖流走……季姜,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懂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