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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绒庄园+番外(22)

作者:只吃苏打 阅读记录

于是两个人顺利完成了冰激凌的交接仪式。

越走越偏的后果就是回头需要搭巴士,偏偏车里挤满了人,珏书进不去,只能站在外面楼梯口处有扶手的地方,Carlyle从后面扶住他,不让他在巴士的颠簸中摔下去。

Carlyle的前胸轻轻贴着珏书的后背,故意恐吓他:“吃两个小心回去肚子痛。”

“不会的,”珏书往Carlyle的怀里更缩了一点,因为风一吹,他的头发就会被冰激凌黏住,“我以前经常在冬天吃冰的东西,肚子从来没有痛过。”

接近傍晚的剑桥,天上沉沉地坠着紫红色的团云,珏书个子小,如果云掉下来,会有Carlyle替他撑住,他在Carlyle这里享有所有的被庇护的权利。

Carlyle问他:“你母亲为什么会想把你扔掉?”

像是没想到Carlyle会问他这个问题,珏书停下舔冰激凌的动作,往后仰头看了一眼Carlyle的湖蓝色眼睛。他的嘴唇被两份冰激凌冻得红润,使人产生亲吻的冲动。

“因为我是个累赘,”珏书回过头,一边舔冰激凌,一边平静地说,“从新加坡到伦敦的第四十三天,我父亲还有其他很多人死在了船舱里,他们统一被扔进了海里,而我发现,船舱门打开的时候,我看不见任何东西,只能感受到灯光从我的眼前闪了过去。我妈一开始不信,说我是太紧张了。后来第五十八天,船靠岸了,我还是看不见任何东西,我妈就慌了,以为我彻底瞎了。”

珏书的语气很平稳,没有颤抖的尾音,也没有发酸的鼻音,Carlyle靠他靠得很近,几乎是从后把他抱在怀里,下巴靠着他的耳朵,也用没什么起伏的语调说:“所以你捡贝壳的时候才会没看见下面的螃蟹。”

“对,”珏书点点头,“失明的第一周,她在海边附近找到了一家制作鱼罐头的工厂,但是薪资只够她一个人生活,所以在我失明的第四周,她以带我去看医生为理由,把我一个人扔在了一家牙科诊所门口。”

“我在牙科诊所门口站到了夜里,最后因为太冷,晕了过去,醒来后我发现我躺在了诊所里面,并且我的眼睛又能看见东西了。诊所的一位女护士给我倒了一杯热牛奶,我听不懂她说的话,猜到她可能是问我住在哪里,我就摇头,意思是谢谢她的牛奶,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而后珏书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摸到了罐头工厂,找到里面正在值夜班的特蕾莎,牙齿因为寒冷磕在嘴唇上,咬出很多血,口齿不清,满嘴血沫地对他妈说:“我的眼睛能看见了。”

“不过很奇怪,我现在的视力特别好,”珏书吃完冰激凌,指尖指着街角一家咖啡店的招牌,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念,“C-h-e-l-s-e-a——”

最后一个字母没能成功念得出口,Carlyle拉下他的手臂,很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力气大到仿佛他看见了两年多前在街头瑟瑟发抖地寻找母亲的珏书。

Carlyle给珏书翻了个身,面对面地问他:“我的中文名什么时候能起好?”

珏书猛地记起来了:“已经好了!这些天总是忙着教你中文,我差点忘了……”

“叫尹识吧。”珏书捧住Carlyle的手心。

Carlyle的掌纹干净深刻,不像珏书弯弯绕绕的有很多分叉,珏书继续说着,食指在上面比划:“言字旁,一个‘音’,一个‘戈’,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我前几天才讲过。”

“有什么寓意吗?”

“没有寓意,”珏书腼腆地笑了一下,“我不喜欢一个名字有好多寓意,念起来总感觉负担很重,这样太累了,况且我又不是你母亲,不能说太有期许的话。”

Carlyle笑着握住珏书的手:“那你想知道我母亲叫什么名字吗?”

珏书说“你想告诉我我就想知道”,表情变得严肃。

“是尹自怡。”Carlyle就告诉他。

银白色的月亮还没等太阳彻底落下,就已经低悬在了天上。“你会想家吗?”Carlyle问珏书,“我指的是你原来的家。”

“我不知道,”珏书说,“有时候会想,有时候不会。”

珏书时常会想起以前的生活,想起他在老家,他被他阿嫲牵着手去街口的小摊前买麦芽糖吃;想起他在新加披度过的短暂的劳苦时光,植物橡胶的手感和气味黏得他不得动弹;想起那个整月不见天日的昏暗船舱,他父亲感染病菌后终成一具死尸,被抛进汹涌的海里;以及刚来英格兰因为看不见也听不懂,被无数张他认不清的面孔推搡开的情景。

那些回忆各色各样,混乱得让珏书记不起哪一段里他具体的心境是什么样的。他在暮色中仿佛看见初升的朝阳,一片白光侵占了他所有的思维,带来轻微的眩晕感和溺毙感。他心里唯一想的是,既然六千多英里的距离被缩短为零了,那就永远都别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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