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首(6)
邵淮苏眼睛一眯,扯了嘴里的草根就往铁蛋头上砸,“你说呢?”
铁蛋被砸了后,看着他们大当家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哦,大当家问的是那倒霉蛋。”
“不然你以为哪个王八羔子值得老子惦记。”
邵淮苏说着就想伸手拍铁蛋的脑袋,只是在意识到这是哪儿时,才瞪了眼铁蛋收回手,那样子似乎是在说:暂时饶了你。
铁蛋忙不迭的压着嗓子回答道:“他最近好像喜欢和鸟玩。”
“鸟?”
“嗯。”铁蛋见邵淮苏不信,又点了点头,说:“那倒霉蛋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天天还有心思救了那些落在院子里受伤的小鸟。”
邵淮苏听着,皱了皱眉,“真的就是救救鸟这么简单?”
“是啊......”铁蛋迟疑地问道:“那这还能有什么阴谋?”
“老子怎么知道,反正盯死他就行了。”邵淮苏说。
邵淮苏可不闲,此时的他正带人去山下砸窑,这次还是个硬窑,可废了他不少心思。早先就派了好几批插千的踩盘子,等万事俱备了这才开始行动。([注]砸窑:攻打有钱人家的大院。硬窑:院墙高大且比较坚固,四周设有炮台,还有专人看家护院。插千的:为土匪探查情况的人。踩盘子:探路。)
寺坞岭的“十里八寨”不仅仅只是个称呼而已,是真有八寨,由八大把子领着,平时都是各自活动。等到要砸窑的时候,才会齐聚,由邵淮苏统一指挥。
每次寺坞岭大规模的出动,以防有人攻打寨子,都会留两大把子的人在寨子里加紧巡逻,砸窑所得也是按劳所分,不偏不倚。
虽说出来砸窑分得多,但一般死伤也严重。每次留下守寨的,都是轮流着来,谁也不亏。
这次要倒霉的是巩镇的一户豪绅,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强取豪夺佃户的收成,克扣长工工钱,强纳女学生等等,数不胜数的腌臜事,邵淮苏盯了这户好久了,就等着这一天。
今日是族聚,该来的都来了,正是一网打尽的好时机。等人都进去了,邵淮苏这才带着人在四面埋伏起来。只等他炮声一响,便发起进攻。
邵淮苏拽了根狗尾巴草叼着,举着火把。
风吹着火焰飞舞跳动,好似迫不及待地要燃烧绽放自己的生命。
终于,掌控着它命运的人,将它移向了引信。
当火花与火药激烈碰撞的那一刻,土炮发出了怒吼的轰鸣,是为那些遭受不公之人的呐喊,是对战乱频生的现实的不满。
绺子们闻声而动,搭梯、爬墙、撞门一气呵成,手中的喷子都已滚烫,也淡不下绺子们内心的滚烫。
冲进去的绺子们,杀人的杀人,抢钱的抢钱,但心中始终都绷着一根弦。
寺坞岭有三不:一是,不抢百姓;二是,不杀妇孺;三是,不私吞钱财。
邵淮苏闲庭漫步地走进宅子,斜靠在门厅地抱厦前,淡然看着眼前地一切。
绺子们将宅子里的东西洗劫一空,只剩些妇孺抱头痛哭。
一声刺耳的哨声响起,邵淮苏立马站直,大喊,“风紧,扯活。”([注]风紧:情况不好。扯活:指的是“跑”的意思。)
这户豪绅背后也是有人的,早有听到风声的去报信,这会儿镇长正领着守军赶来。
绺子们有条不紊的撤退,眼看守军就要绕过那小土坡直奔而来。
邵淮苏将柴禾都聚到一起,埋了根线,趴在草丛里。他是寺坞岭的大当家,只要和他一道出来,不论是砸窑还是辇条子,只要遇到情况不好,他都会留到最后,掩护绺子们撤退。
等守军近了,邵淮苏点燃引线,掩头趴下。
不过几秒,如闷雷乍起,守军一下就被炸开。邵淮苏抖了抖方才霎时炸开飞散而来覆在身上的泥土,抬头见守军已无心追来,便对二狗和铁蛋说:“扯活。”
说完提起地上的小黑驴,就猫着潜进了山林。
这回收获颇丰,分了一半之后,另一半入了库,由字匠登记入册。([注]字匠:即土匪中的秘书和书记官,凡是文字处理的事都由他去办。)
这次去砸窑费了邵淮苏不少力,他闷头睡了一天,第二日太阳都要落山时才醒。
吃了点东西,又眯了一会儿。
突然想起草庐里的那倒霉蛋子,这才换了身衣服,拎了壶酒往草庐走去。
“草庐虽说名字叫草庐”,可是却不小。整一个院子,前院三间房,后院三间房。
游瞎子一向是住在前院,后院曹汉礼来之前,都是堆草药杂物的。只是曹汉礼来了,游瞎子让人把后院收拾出来了,分了一间给他住。
邵淮苏来时,已是夜深。他没往前院去打扰游瞎子,直接从后门进到后院。后院只有那一间屋子还摇曳着暖黄的光,山里可没有灯,晚上除了借月光,那只有煤油灯和蜡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