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缝无聊(3)
“阿沅……”隔了半晌,边礼铭只憋出了这两个字。
赵乾短促地出了口气,低头提笔在笔记本上开始写东西:
“边先生,我姓赵,我叫赵乾。”
“阿沅,”边礼铭仍旧固执地叫着这个名字,呼吸颤抖得越来越明显:“你怎么能什么都不说就走了?你家房子也卖掉了,全家都不见了,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
赵乾低头沉默了两秒钟,喉结无声地上下滑动。赵乾搁下笔抬起头:
“边先生,您预约的时候写自己有睡眠障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阿沅……”边礼铭双眼湿濡,说话时语调都变得曲折晦涩起来:“你别这样好不好?我做错什么事,哪里让你生气了,你吼我骂我怎么着都可以!别再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行吗?六年了,我每一天都在找你,一天都没有停过……”
“边先生,我更希望您叫我赵医生。”
“阿沅,你别再生气了好不好?你记不记得那时候在东山街道,我们一起去学校一起回家,一起在路口靠着别人家的墙偷偷抽烟?还有那家我们常去的咖啡店,你说美式太苦太寡,我说卡布奇诺太腻,到最后谁都说服不了谁?但无论怎么争怎么吵,我们一直都是最好的朋友……你忘了吗?”
“边先生,鉴于之前的关系对您的影响,我们可能没法正常进行咨询和治疗。诊所里还有其他医生和治疗师……”
“阿沅!”边礼铭红着眼眶打断赵乾的话,蹲在赵乾身前,两只手分别按着单人沙发两边的扶手,俨然是个阻挡的姿势。
边礼铭有些哽咽,说话时每个字都像卡在喉咙里一样:“阿沅,这六年,哪怕一次,你有没有想过回来找我?”
“边先生……”
“江华的冬天每一年都这么冷吗?你以前不是很怕冷的嘛,在这边能习惯吗?”
“边先生你……”
“阿沅,今天平安夜,我们能再一起过吗?”
第2章 以后每年平安夜
阿沅。
赵乾已经很久没听过有人这样叫他了。
给他起这个名字的外公外婆相继去世,松柏累累;父母又远渡重洋,久无音信。赵乾只身前往江华,没有人再翻出这个被埋在尘埃里的名字。
赵沅是赵乾在23岁之前用的名字。
赵沅不属于江华市。
赵沅属于沿沧市的东山街道,属于那一排两三层带院子的小洋楼,属于十年前安静美好的温馨岁月,属于午后落在露台上的和煦阳光,属于春天落下的雨,属于秋天乍起的风……
属于平安夜里没有风雪的地方。
十几年前的东山街道,可谓群英荟萃、济济一堂。
东山街道是沿沧市,乃至全国最有名的历史街区。近代发家的许多家族都选在那里建了第一栋复式小楼,而后代代传承,生生不息。
时过境迁,眼下在东山街道居住的家庭大多已经显赫了许多代;不仅有雄厚的财力权力,更有过人的见识与涵养。邻里之间有的休戚相关,有的互为敌手;却都懂得荣辱与共的道理,日常相处起来也多礼貌谦让。
东山街道的房子还真不一定是用钱就买得到的,这些房子都是名门世家们的“祖宅”,是身份和历史的象征。
赵沅家最初是做报业起家。后来电视时代来临,报业渐渐衰落;赵家也只是受上一代荫蔽,才继续住在这里。
赵沅的父母是圈子里叫得上名的记者,在新闻频道有共同负责的栏目,尤其热衷于一些深度报道。两人都没什么商业上的野心,又都是Beta;赵沅的出生属于幸运眷顾。已经没有了所谓的“家业”,夫妻二人便只希望孩子活得安稳幸福,没有让赵沅一定要继续留在传媒行业里的执念。
边家则不同。起初做航运发家,后来随着资本的积累,势力日益壮大,便渐渐向权力靠拢。
边家枝繁叶茂,住在东湖公馆的是一支嫡系。边礼铭的父亲有很高的军衔,是南军区副总司令;夫人早逝,膝下共有两子。
长子边礼钦,是聪慧且强壮的Alpha;读军事学校,学国际政治,预计要子承父业。
次子边礼铭,不曾分化,是个Beta。边父对他没什么期望,也因为工作确实繁忙,没有多余的心力亲自指点教育。边礼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只要不闯祸不丢人现眼,边父就不会多管。
东山街道的住宅区属于闹中取静的一小片。道路平整宽敞,路旁一溜整齐的灌木丛,人行道上栽种的榕树,每一棵都有一两人合抱那么粗。
榕树冠极大,枝条横向生长,须根垂落;有些探过围墙,长进人家的院子里,又被修剪整齐。夏天的时候,漫出的树荫几乎覆盖住整条路,只能从枝叶的缝隙中看到一点破碎的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