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151)
盛燃收拾完垃圾,郁闷地洗漱睡觉,本想给陈医生去个电话,一想到大周六又过节的,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余让开口,正如余茹霞所说,他逃避着真实的人格,如果自己非要逼着要个答案,他的病情是否又会加重。
真的是因为受到强烈刺激吗?盛燃辗转反侧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面对自己是余让的事实,跟他父亲和余行的死到底是何种联系?
他确定这两件事有关联,可中间似乎少了一座搭起两边的桥。
20:45,盛燃这半年来生物钟早乱了套,这个点压根睡不着。他从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余让治病的一个月来,他几乎没有打开朋友圈看过,就这么把自己隔离在孤岛上,可现在,这座孤岛上的迷雾散开,他看到远方的海岸,即便那片岸还很远,即便他的帆船才刚刚启航。
祁年发了一组圣诞风格浓郁的照片,布置着麋鹿和白色圣诞树,那是他们盛家的后花园。点个赞。
吴老二到了青春期臭屁的年纪,一天能发十来条状态。挑几条,点个赞。
远在广东的张欢发了段小视频,是他三四个月大的女儿。盛燃出狱那会儿全靠张欢接济,后来他手头宽裕了想还钱,被张欢在电话里骂了半个小时。点个赞。
严池发的是一张自拍照,灯光角度堪称完美,表情稍显做作,文案配“老婆太爱偷拍我了怎么办”,楼晶评论了一个“?”,若干店员跟着评论“?”。跟个队形:?
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盛燃摁灭手机,强迫自己闭上眼,但他一直没睡安稳,半夜里被屋外窸窸窣窣的动静闹醒,他瞬间清醒,掀开被子光着大腿就冲了出去。靠窗小桌上的台灯亮着,照亮方寸一隅,余让穿着棉衣棉裤,拿着刻刀正雕刻着一块小木头,但冬夜里温度低,手指冻得不够灵活。
他抬头瞄了眼盛燃,看到对方眼中条件反射的惊慌,住院前的那段日子,盛燃就这样绷着一根弦,生怕他出了意外。
“我没事,”他重新低下头,“醒了睡不着。”
盛燃舒一口气,回屋套上珊瑚绒居家服,倒一杯水坐到他边上。
“在雕胡萝卜?”
“嗯,”余让小心操作着刻刀,“之前把你雕好的弄坏了一个。”
盛燃屈起膝盖缩在椅子上,托着腮静静陪着。时间好像忽然慢了下来,他急于求证的事情在这一刻显得无足轻重,反正他们来日方长。
凌晨1点多,世界清净。盛燃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余让头也没抬地赶他:“你回去睡吧,我应该不会犯病。”
语气里带着一丝丝酸楚,盛燃看了眼时间:“明天还要早起,你也去睡吧。”
余让像是没听到似的,雕好胡萝卜的叶子才慢悠悠开口问他:“医院里花了多少钱了?”
“没合计过,”盛燃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插科打诨地搪塞,“你转我的八万够花好久。”
“你呢?”余让问,“你这些日子在干什么?”
能干什么呢,在S市那狭窄的出租屋里害相思病呗。
“我可以自己去医院。”余让换了一把刻刀,大刀阔斧地削下一大堆木屑,“其实我挺欣慰的,吃饭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你心情很好,我很久没见过那样放松的你了。盛燃,你应该去找祁年或者去B.Water度过一个热闹的节日,而不是被我捆在这里,无聊地看着我削木头。”
盛燃终于明白他们之间的别扭和余让对他的疏离是因为什么。
“你好像误会了,”盛燃放下脚,凑过半个身子靠近他,“我心情是不错,但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余让削木头的动作一滞。
“你提醒我了,”盛燃看着他认真道,“在医院里你说我们分手了,我没来得及回答你,不分,我们不分手。”
“?”余让抬起头,蹙着眉,动了动嘴唇,眼里写满一言难尽,又不知道说什么。
这不是盛燃的一贯作风。
他疯了?
“不治病了吗?”余让眨巴着眼睛,声音很轻细,像委屈的小兽。
“治!”盛燃舔了舔嘴唇。
“可是……”可是治病,我还是会消失。
盛燃心一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说,咱们按照留住你去掉余行的方案去治,怎么样?”
余让愣怔道:“主人格是无法被替代的。”
盛燃:“如果你就是主人格呢?”
余让握刀的手颤了一下,视线开始闪躲,但他并没有否认或是情绪异常,这让盛燃往下试探的底气又足了一分。
盛燃就这么耐着性子等他的回答,一直过了好久,余让垂着的眼皮才稍稍抬起,怯生生地看向他:“你刚刚说的话还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