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147)
然而出现的人格是余行,在看到来人时隐隐排斥,只是出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才默许了他的决定。
前往余行老家的高铁经过了H市,短短两站的距离,他独自躲了七年。他们并肩坐着,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只是开始时余行说了谢谢,谢谢盛燃这些日子的照顾,谢谢盛燃陪他走这么一趟。
他没有再跟之前一样逼着他远离余让,他只是冷漠地望着窗外,望着渐远渐近的风景,因为结局已经注定。
老小区改造后加装了电梯,远远看去跟脚手架一样格格不入。余行在这里度过了最痛苦的那几年,他的家人都死了,而他,心病缠身,是他姑妈忍受非议照顾他读书生活,可他带来的除了灾难似乎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余茹霞一见到余行又开始没完没了地哭,高了,瘦了,苦了他了。这些年,她同样老了很多,眼角皱纹深深浅浅,头发白了一半,一贯锐利的李平阳端坐在沙发上,看到单薄的年轻人时还是愣怔了一下,这孩子怎么就把自己熬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
盛燃作为局外人旁观着一场久别重逢。
余行住过的小房间改成了书房,不对,应该说终于又变回了书房,他留下的很多东西就堆在里面的柜子里,包括家人的遗物,大概是想着他总有一天会回来看看。
余茹霞就一个哥哥,从小相依为命着长大,最后哥哥一家四口只剩下一个人。如果不是万不得已,她说什么都不会把余行送到那种地方,这些年她从没放下过这个唯一的侄子,只是生活总往往枝节横生,难遂人愿。
吃过午饭,余行借口收拾东西钻近了书房,他知道盛燃此行的目的,也愿意制造一个空间给他们。
洗碗的活交给了李平阳,他乐得自在,实在不愿再卷入这桩剪不断理还乱的是非中。
余茹霞自然记得眼前这位叫盛燃的年轻人,当年他锒铛入狱,余行牵涉其中,只是没想到多年后他们又再次遇见,故事好像变得比从前更加复杂。
“七年前是我没让小行去法庭,”她开门见山,“那时候我有苦难言,现在你知道了,希望你别恨他。”
“如果恨他,我何必来这一趟。”
“你们现在是……朋友?”余茹霞不解。
“这不重要,”盛燃说,“我只是想救他。”
先前陈医生和余茹霞已经通过电话,故事的说辞一般无二,死结还是那个死结,盛燃此行不敢再抱过多的期望,他怕了。
“余行之前的家在附近吗?”盛燃问,“我想去看看。”
“不在了,”余茹霞叹着气,“他爸妈死后没两年就低价转卖了,死过人的房子卖不了价钱,可我得养活他,我没有办法,结果前年拆迁了,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盛燃喝一口水,喉间滚了几遭的话挣扎着出口:“能说说……余让的事吗?”
“谁?”余茹霞愣了愣,“余让?”
“嗯。”盛燃点头。
余茹霞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我其实有件事一直没想明白,不管人格如何变化,小行从来没有对外说过自己是余让,所以在十三中的时候,他为什么会一直用余让的身份跟你相处?”
盛燃从何得知,他从来没有问过余让。
也许,很多故事的开头就早已注定好了结局。
“小让和小行从小就不一样,一个乖巧懂事,一个惹是生非,但他们两兄弟的感情一直很好。”余茹霞并不爱回忆这些陈年旧事,每每想到,除了心痛再无其他,“可惜啊,可惜了那么好的孩子,他如果活着……”她意识到什么没再就着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抬手擦掉眼泪,“他们两个除了长得一样,其他处处不同,所以不管是亲戚还是他们同学,都能一眼认出他们,就算是照片里都很明显。”
“照片?”盛燃抬了抬眼皮,“他们小时候的照片吗?”
他想起来,那时候在小镇的卫生院里,余让曾给他看过。
“是的,我都存着。”余茹霞扶着桌子站起来,走进卧室,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出来,她把信封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都是有关余让一家的老照片,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着,“之前都夹在相册里,我看一次就难过一次,老李就把照片都收起来放信封里了。”
余让的爸妈都很好看,那也曾是幸福的一家四口。
其中几张照片盛燃有印象,诚如余茹霞所言,谁是余让谁是余行一目了然。
“小让不喜欢拍照片,就没一个有个笑脸的。”余茹霞摩挲着光滑的相片,仿佛还能摸到她侄儿细嫩的小脸。
其中有两张照片塑封保存着,余茹霞特意挑出来:“这是他俩十岁生日那天我拍的,小让一直躲着相机,拍出来的照片都糊了;小行就很乖,主动把脸凑过来,占据了整个镜头。”她至今都记得那天的场景,那时候他们家已经有了裂缝,只是没有想到会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