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13)
里头除了他们三个没别人,连老黄狗都出去串门了,熟悉的小平房木门大开,里头光线正好。给余让包扎的时候吴老二就乖乖地坐在小木凳上,吧唧吧唧嚼着珍珠,余让被他瞧得不自在,想要打发他:“小朋友看这个不好。”
“没关系,”盛燃全然没当回事,“更血腥的他都见过。”
是了,吴豆豆打架的频率肯定低不了。
盛燃给他清洗完血渍,慢慢把纱布盖上去:“还好,伤口不深,血也止住了,不过不知道会不会留疤,你这么帅的一张脸,留疤就可惜了。”
余让对此并无所谓,但联想到孟宇麟那血流不止的样,伤口可能比他想象的深。“寸头的伤……”他迟疑了下,“好像很严重。”
“跟你差不多。”盛燃扯下几条医用胶带,“我特意看过,用不着缝线。”
“那他血流成那样……”余让还是不放心,打架是一回事,伤人是另一回事。
“体质原因,孟宇麟的凝血功能有点问题,一点小伤也能流半天血。”
余让惊了:“那他还敢动不动就跟人干架,不怕死吗?”
“所以他才嚣张,知道没人敢动他,”盛燃自嘲一笑,“你没见我打他都只用西瓜吗,憋屈死了。”
余让回忆起那天的画面,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眼角的伤口处理完,盛燃的视线落在他左手手臂上,深吸一口气,不咸不淡地说道:“手。”
“我……”余让词穷,“我自己来吧。”
“你一只手不方便。”盛燃手上的动作没停,想到什么,冲吴求索吩咐道,“老二,去切点西瓜来。”
支开小孩儿,盛燃又威胁他:“你再磨叽,等会儿老二回来就该看到了。”
余让没再抵抗,心如死灰地将左手放上木桌,盛燃用剪刀剪开沾血的纱布,揭下来时心惊肉跳,大气都不敢出。
一整条小臂密密麻麻的伤口,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有的结了痂,有的渗着血丝,如此直观的冲击绝不亚于那些血淋淋的照片。
从刚才开始,血肉模糊的画面就不停地在盛燃脑海里盘旋,走马灯一般怎么也关不掉。
赤|裸的少年在镜头前举着刀片,正一下一下割着自己的血肉,他把鲜血抹在脸上,抹在心口,抹在掌心,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潮湿的地板,洁白的墙壁,上面是一道道血痕,甚至,带着指纹。
他们沉默地处理伤口,期间没再说过一句话,余让仿佛又沉到了死水湖底,那是他赖以生存的地方。
良久,盛燃轻声开了口:“你不是因为打架被送到这里的吧?”他内心挣扎,终究问了出来,“是因为……自残吗?”
是因为自残吗?
也许吧。
他已经忘了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时而清醒,时而昏聩,在所有人眼里成了一个怪物。
如果不是因为不小心把表妹弄伤了,他的姑妈可能也狠不下心来真的放弃他。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盛燃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后劈头盖脸地说了句:“木匠铺。”挂了电话就往外走,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我去拿个快递,很快回来。”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跟他说自己去干什么?难道是怕他多想吗?
盛燃在这里见过各种各样的问题学生,打架斗殴早恋堕胎都不是新鲜事儿,可自己刀自己的,他头一回碰见。
说不清什么想法,最开始震惊过,但并不觉得这样的人有多可怕,甚至在所有余味退去后,他鬼使神差地萌生了一种更加奇怪的念头——可怜。
他觉得眼前的少年,孤独又可怜。
前天寄出的快递满满一箱,有些材料这里采购不到,他联系了熟人,不出一周就置办齐全了。想到这里盛燃又放松下来,日子也变得急不可待起来。
他回到小屋,余让不在里头,难道走了?不可能,如果走的话一定能碰上。
盛燃正纳闷,听见里间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好像在打电话,他没有偷听人隐私的习惯,识相地退了出去,隐约听见余让说了句“哥哥一点也不害怕”。
哟,还是个哥哥呢。
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不长,余让从隔间出来的时候脸色好了很多,看到等在外面的盛燃,别扭地道了声谢。
“客气,”盛燃拆着快递,没话找话,“你刚刚跟家里人打电话呢?”
“嗯,”余让垂了垂眼睫,“跟我弟弟。”
“弟弟?”盛燃哦了一声,“亲的?”
“双胞胎弟弟。”
“卧槽?”盛燃抬起头,感到分外惊喜,而后认真琢磨了下,摸着下巴问他,“你弟弟是不是爱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