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双(128)
现实还是如此,逃避的最后是把后果翻了无数倍。
出租车上,他依旧没能得到余让的半点回音,吴老二的电话关机着,想来是在学校里。他联系不上吴豆豆,没法叮嘱他如果看见余让务必拦下。
这段路程变得尤其漫长,下高速时阴沉沉的天空飘起了雨。
盛燃想起了八年前被送到十三中时的场景,盛桥椿坐在后座,他坐在副驾驶,迷迷糊糊睡了一路,醒来时就是这里,这个城市的入口,褪色的油漆改成了修剪成型的花丛,摆出一行欢迎的字眼。
他又一次直观感受到时光带来的沧桑变化,当年这个连一家像样的披萨店都凑不出的小县城,用了七年时间焕然一新。
大的商场,合适各样的连锁餐饮店,再也不是连牌子都叫不出的三无奶茶。
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可他们的过去,却始终过不去。
师傅中途加了回油,盛燃心急如焚:“您回程再加行吗?”
“跑不了了,”司机师傅慢哟哟地拐进加油站,“两分钟的事儿,你两个小时都过来了。”
是啊,明明他曾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
小车继续往南行驶,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熟悉起来。
他还清晰地记得岔路通往何处,大半的店铺都换了,肖力家的超市变成了一家修车铺。
出租车停在吴豆豆家门口的大街上,盛燃从小路拐进去的时候,恍惚地以为自己回到了那年夏天,大白伸着舌头跑过来,身后跟着又黑又胖不谙世事的老二。
生锈的大门半掩着,他推开进去。
院子已是杂草丛生,以前种菜的小园子堆满了纸箱和塑料框,左侧的木屋平房锁着,木门油漆褪得干干净净。
“吴豆豆,你在家吗?”小楼一样关门谢客,盛燃重重拍了几下,“豆豆,我是盛燃!你在家吗?”
他扒着门边的窗户望进去,安安静静,一个人都没有。
墙上多了一张黑框照片,是那位老人家,吴豆豆的爷爷。
盛燃眼眶不自觉就红了。可他没时间再伤春悲秋下去,他要尽快找到余让。
他大约知道肖力家的方向,一路问过去果然没差,只是家里没人,邻居说二十分钟前也有人来找他,后面两人就从这离开了。
“找他的人长什么样?”盛燃打了个寒噤,“是不是皮肤白白的,头上缠了纱布?”
邻居斩钉截铁道:“是!是个长得挺俊的后生。”
“他们往哪去了,去找谁?”
邻居往前一指:“沿街走的,不知道找谁。”她看盛燃有些眼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见过,“你是我们镇上的人吗?我怎么瞅你那么面善。”
盛燃顾不得这茬:“孟军家是不是那个方向?”
“没错,他家前面右拐,在老街那里。”
余让到达这里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盛燃顺着指路的方向一路摸过去,他四肢发麻,脑海里近乎空白。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面对什么,是余让犯下滔天大错,还是他被人伤害倒在血泊里。
任何一种结局他都无法承受,可他唯一确定的是,不管哪条路,他都不会让余让孤孤单单一个人走。
老街的路很窄,七弯八拐后转入一片大晒场,如今的晒场已没了原始功能,倒成了天然停车场。这里住着的多是小镇土著,孟军家在晒场一侧,平时门可罗雀的地方围了好些人。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陌生人用刀架着肖力的脖子把他推进孟军家,紧接着屋里传来尖叫与打斗,年轻人在肖力身上割了几道口子,最后被孟军一凳子砸倒在地。
“他妈的,我他妈的杀了你们!”余让握着沾血的刻刀不肯放,墙上孟宇麟的遗照被他打了下来,他口腔中充斥着疯狂的血腥味,只恨不得与这屋子里的人全部同归于尽。
至少这样,他能还盛燃一个自由。
“孟宇麟这个畜生死有余辜,反正我已经没有未来了,我的人生被你们毁得彻彻底底,那就都他妈别活了!”余让用尽全身力气,翻身撞开了压着他的孟军,人在暴怒失去理智的时候,总是拥有骇人的力量。
肖力原本就只做了些为虎作伥的狗屁事,万不想把命搭在这个疯子手上,趁着他们缠斗的间隙就想溜走,结果迎面撞上了另一个人。
那人是他高中时的噩梦,是他与孟宇麟千方百计对付的人。
但盛燃只是很快地看了他一眼,而后叫着余让的名字闯了进去。
举起的刻刀来不及落下,盛燃从身后抱住了暴走的余让,余让以为来人是肖力,反手就要刺过去。
“是我。”盛燃贴着他的脖子叫他,“余让,是我啊。”
世界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暂停键,余让猛地僵住,血液从额头慢慢淌下,划过眼皮,粘在睫毛上,他听见微弱的抽泣声传来,盛燃披着一道光,降临了他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