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24)
邱赫惊呼着抽了回来,江然立刻从病床上跳下去,他摔倒在地上,却还是不管不顾地朝门口爬着,
“别过来,别过来!”江然嘴里嘀咕着,他一边爬,一边抓紧自己的衣领,“不能碰我,别碰我。”
眼里惊恐的眼泪乱飞,江然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密闭的空间,医院熟悉的消毒水味,还有些诊疗床旁蓝色的隔帘,都一点点地勾起他的回忆,好像身后的人拿着钢管朝他一步步地走过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疼得要炸开了。
邱赫看到地上的江然,瞬间明白:“PTSD?”
下一秒,傅邺推门进来了。
他看到地上的江然好像完全陌生的人,苍白的脸上淌着冷汗,眼神空洞失神,难以聚焦,嘴里念念有词,双手死死地抱着自己。
傅邺连忙去抱地上的人。
江然往外躲着:“别碰我,别碰我!”他张口就咬。
傅邺没躲,任由对方咬着自己的手。他在一旁温声道:“江然,是我。”
江然,是我。
这句话好像构成了后来江然整个生命的底色,他从这句话里听到的在意和温暖,让他恐惧颤抖的心慢慢平静。
江然松口了,他抬眼去确认这个人,脑海里那些画面在慢慢消退,重新看清了这间诊疗室的场景,他大口地喘息着,像劫后余生一般。
傅邺的手背渗着血,伤口正好是江然的两颗虎牙留下的齿印,他想他抱起来,却发现对方早已没了力气,浑身软绵无骨一般。
江然靠着墙说:“我歇一歇就好了。”随后看着邱赫抱歉地说,“对不起,医生,吓到你了。”
邱赫尴尬地笑着:“该我道歉,没看出你的应激症来,不好意思。”
傅邺拧着眉,看向对方。
邱赫立刻摆手:“别这么看我,不知者不罪好吧,要怪也怪你,他有这么严重的PTSD,你事先也没和我说。”
傅邺看向江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抗拒医院了,曾经遭受创伤的地方一定就是这里。
江然扶着墙,慢慢地站起来,他穿着傅邺 的衬衫,现在衣服已经湿得贴在身上。他看着傅邺说:“我们回去吧。”
眼睛湿漉漉地像无辜的孩子,看得傅邺心里难受。傅邺回头和邱赫道了个别,江然已经慢慢地撑着墙走出了这间诊疗室。
回去的路上,江然靠着座椅,侧首看向车窗外,比来的时候更安静,像置放在副驾驶的静物一般。
傅邺主动道歉,他以为江然抗拒医院是害怕打针输液,没有想过更深一层的原因。
“没事,知道我这毛病的人都死光了。”江然在说他的父母。
傅邺有时候觉得这个人明亮耀眼,像太阳一样灿烂,活泼好动,爱耍小聪明,像个心智发育停留在几年前的初中生。
有时候又觉得他阴沉,偏执,心里的怨恨和坏情绪,都是实实在在能扎进人心的利刺。
但更多时候,是敏感,脆弱,身前竖起坚硬的盾,不让外人靠近自己,他也不会走近别人的生活。像刺猬,一碰他,立刻会卷起来,浑身芒刺地对着你,等到一个安全距离的时候,又会探出头来冲你笑。
傅邺没去问他缘由,这对于他们来说是二次伤害,这么多年他见过的受害人有很多都是这样,重复当时的经过,都是带着万分的痛苦。
“邱赫是我高中同学,我们关系很好,我并不知道今天是他值班才到你过来,他属于性少数群体,见到漂亮的男生都会言语挑逗两句,没想到会吓到你。”
江然有些烦了:“是我不正常,和人家没关系,别提这事了。”说完,闭上眼睛一直保持沉默。
傅邺没再提,他把他送回学校,李悬等在了校门口,是傅邺安排的。
下车前,江然忽然说:“今天检查的费用和药钱多少,我转给你。”
傅邺对于他这样的举动一点也不意外,直接了当地回答:“检查加买药和固定器,总共六百二,你给六百就行。”
江然没想到他真的会接话:“我给六百五,来回油钱也算。”
傅邺勾着嘴角笑了笑:“既然这样,你应该给一千,昨晚住宿费,你们学校明码标价应该是三百一晚,还有那份晚餐,五十。”
江然回头瞪着他,耳朵越来越红:“那教官陪睡的费用要不要算进来?”
这句话昭示着江然的愤怒,他受不了这个人这么冷静,哪怕是流露出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他也不会这么生气,仿佛两个人真的在谈生意。
他生气的点在这里,把两个人所有温馨的相处变成了生意。
傅邺没有任何表情,手指扣着方向盘说:“如果你愿意,可以转我五百。睡我一晚不贵,贵的是你动来动去,干扰我的休息,我的睡眠质量比较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