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白(17)
“我让你去医务室!”
“我说不用!”
两个人怒目相对的瞬间,飞溅出的火星点燃了此刻的沉默。
傅邺收回目光,冷静地拿起对讲机:“小陈,把负重背心拿来,十公斤的,两个。”
许浩听了这话,急忙捂着嘴说:“教官,我可以申请去医务室吗?我现在嘴巴疼得厉害。”
“去!”
江然见陈恩育拿来了负重背心,没等傅邺下口令,直接走过去接过并穿好。
傅邺疏散了人群,又和陈恩育说:“今天你负责训练任务。让所有区队出操场外面找地方训练,把跑道和草坪给我腾出来。”
随后看向江然,指了指跑道:“一百米,十秒之内,跑不回来,差几秒负重几公里。有问题吗?”
江然眼角还是流血,他头也没抬地“没有”。哪怕他现在连手都握不紧,站立的双腿都在打颤。
傅邺看了看手表,上午九点整。
“很好,等所有区队离开,我们马上开始。”傅邺说完,直接走到百米跑道的起始位置。
不负重都很难跑进十秒,更何况是现在身上背着二十斤的东西。
偌大的操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傅邺按下计时器,吹响了起跑的哨声。惩罚不是在宣泄自己的情绪,但这一刻傅邺明显感觉到自己有些太过激了。
江然不是那种无缘无故会动手的人。
犹豫之间,哨声已经吹响了,就像开弓没有回头箭,他看着江然起跑之后,不到三步,停了下来。傅邺含着口哨,他看得到江然此刻浑身发抖,刚刚和人撕打完,他的身体都还处于应激的僵硬状态,而他给他背了二十斤的负重,逼他十秒跑回来。
傅邺刚想吹口哨喊停,江然居然提起双臂又跑了起来,脚步虚浮,根本就是在用跑姿走路。
江然心里有委屈,但他更多的是恨。许浩那些话就像是钢钉钉在他的耻骨上,他疼得想杀人。
傅邺说出的话收不回来了,差一秒负重一公里。他拧着眉心,终于咬了咬牙吹响了暂停的口哨。
江然停下脚步反问:“这个停顿的时间算公里数吗?”
傅邺在他身后一步步地走到他面前,看了看江然还在流血的眼角,以及那愤然的眼神。
“看着我。”傅邺命令道,“为什么打架?”
“你不是不问原因吗?”江然盯着他,压着心底狂涌的委屈。
“我不问是因为任何理由都不能动手。”
“嗯,这就够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是会动手,而且我保证,比刚刚更狠。”江然一字一句把话嚼脆了说。
“你是不是觉得没人管得了你?”
江然不屑地擦了擦眼角的血,冷笑着:“应该说从来没有人管过我,我就是个野小子,没爹没娘没素质,谁管我?”
傅邺按下计时器,正好一分钟,他点头:“好,那从现在起,我管你。超时五十秒,负重五十公里,今天不会有第二个李悬站出来替你分担一半,这是你动手该得的惩罚,我不希望未来执法的人,是个随时随地控制不好情绪的暴徒。”
傅邺从草坪上拿起另一个负重背心穿好:“我和你一起。”
江然愣了,他看着他缓和下来的表情问:“打一巴掌给一颗糖,是吗?我江然有那么贱?你凭什么管我,你管得了我一个月,能管我一辈子吗?”
傅邺已经穿好了背心,他回头看着他就:“如果你愿意的话。”
霎时间,江然的心头像电流通过一般,脑海里全是迸裂四溅的火星,太耀眼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眼角的泪好像流进了伤口处,扎得他生疼。
傅邺又一次输了,看到他打架时的愤怒此刻早已烟消云散,他还是不想放弃他。
这个人像个小刺猬,每次傅邺想靠近的时候,都会扎得他满身伤痕。可他还是一次次地朝他伸手。
是因为同情?还是别的他不知道,应该不是同情,如果是,他大概会像周擎天那样放纵不管,如果是心疼,他又怎么会舍得无数次地罚他,傅邺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在前面领跑,等着站在原地愣神的江然。傅邺,天阴市局最出色的预审员,他自然懂得语言的力量,更是在这么多年和犯罪分子较量之中,懂得了攻心为上。
江然一个茅庐未出的愣头青,在和傅邺的较量里毫无还手之力,他只能被他牵着情绪走,只能在爱恨交加里反复无常,他承认傅邺每次的话都能捏到他的命门,让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这个人。
就像现在,脚步很诚实地动了起来。
天气越来越热,傅邺有意放慢脚步等着江然,对方的步子越来越沉,好像灌了铅一样,脑袋也越来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