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于安任凭思绪发呆般地想了好一会儿,回神后又将视线落回在了床头柜的那颗方块奶糖上。
愉悦油然而生。
黎于安笑着将奶糖重新拿回到手中,想吃又舍不得,他将其凑到鼻尖闻了闻,似乎还能嗅到包装内散发出一丝香甜。
“两颗了。”
黎于安低喃,当年收到第一颗糖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或许是那颗糖来得太是时候,化成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念想,让他苦苦撑过了最难熬的那一年,成了他最崩溃那一刻的救命良药。
从那时开始,黎于安小心翼翼地保存剩下来的那枚糖纸,连带着收好那对晏岑无人可知的情愫。
黎于安掀开被子、缩着躺下,他将手中的奶糖放在枕头边上,企图将这点微不可闻的香甜引入梦中。
…
(五年前)
医院走廊两侧的病房内,时不时就传出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黎于安攥着最新的诊断报告,鸭舌帽下的脸消瘦而苍白。
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可以喘息的场所,黎于安茫然回顾四周后,凌乱而匆忙地躲进了安全通道。
啪嗒。
安全门自动弹关,暂时性隔绝了外面时不时失控的嘈杂。
黎于安原先有些洁癖,可到这一会儿,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脱力挨着墙坐了下来,修长的指尖微微颤抖着打开了那张诊断报告,是属于安阳的。
黎于安有些透不过气,满脑子都是刚才和主治医师的对话。
“小黎,根据我们这两日对你母亲的观察和判断,她的精神分裂症状至少已经三级了,这种情况,最好还是要采用人为的医疗手段干预。”
“我这边建议是收院治疗,不过病人目前比较抗拒配合,早上短暂清醒的时候也表现出了排斥,所以……”
“叶医生,我、我可以带我妈回家吗?她不喜欢待在这里,日常的医疗治疗,我可以定时带她来。”
“我爸才去世不久,她受不了打击才会这样,我想着在她熟悉的环境里应该会更有安全感。”
“要是家人愿意抽出时间来耐心陪伴,自然有利于患者情绪稳定、病情好转,不过……”
叶医生对黎家的情况一知半解,不确定地问,“你现在上大二,哪里来的时间?”
黎父从得病到去世,左右不过两个月的时间,丢下了“黎明游戏”一堆烂摊子,葬礼结束后没多久,安阳的精神也出现了轻微情况。
起初她还瞒着不说,直到严重到一周前失手砸伤了黎于安的额头、又突然晕厥,这才彻底藏不住了。
都说树倒猢狲散,人善被人欺,如今的黎家只剩下安阳和黎于安这对母子——
股东们想着捞上最后一笔、利益最大化,平日里的亲戚一看他们家破了产,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剩下没几个能帮衬的。
黎于安回得平静,“我已经和学校申请休学一年了,有时间。”
叶医生蹙眉,似乎不太赞同这件事。
但黎于安没给自己任何反悔的机会,“叶医生,这两天麻烦你和护士再照看一下我妈,等我处理完学校那边的事情就来接她。”
“那好吧。”
…
滋——滋——滋——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震动声。
黎于安有气无力地将其拿了出来,看清屏幕上的字样后勉强提及一丝精神,“喂,孙主任。”
“于安,你的休学申请系里和院里都已经批准了。”电话那头的教导主任停顿了两秒,再三追问,“但你真的想清楚了?”
“主任,我想清楚了,我家里确实遇到了一点情况,短期内没办法维持学业,目前也不方便请家长去办理休学手续。”
教导主任大概知道黎于安的情况,长话短说,“行吧,你下午有时间吗?”
“五点前来我办公室一趟,需要你学生亲自签个字,要不然就得等到下周五了,我得代表系里出差交流。”
黎于安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还剩一小时。
从医院到帝京大学,来得及。
“好,谢谢主任,我现在就赶过去。”
“嗯。”
黎于安挂断电话,起身时大脑的眩晕感说来就来,他连忙半靠半撑在墙上,好一阵才缓和了过来。
黎于安从楼道消防柜的镜面隐约窥见自己的情况,自嘲地笑了笑——
原先的他有点被富养出来的骄傲脾性,对于外在形象也算在意,但现在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黎于安不自觉压低了鸭舌帽、遮挡住了才刚结痂的额头伤口。
离开医院时,他还特意像护士讨要了一枚口罩,彻底将自己大半张的灰败的脸都藏了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抵住一切不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