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人的小朋友不要丢(7)
旁边的人有样学样,跟着一块举杯,想把沉闷的气氛活络起来,也想无声无息地把刚才在背后说人闲话的事掩盖过去。
唯独正中间那长得与傅宁有五分相似的男人,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傅良材不想应声,更不想搭话,傅宁这句“爸”听起来就不太对味。
刚才跟酒友吹嘘的话,多半是被听到了。
他抬眼打量门口站着的少年,地下车库环境压抑,灯光始终不够亮堂,但也瞧得出少年腰板挺直,被黑暗遮挡住的面容上定然仍是那副他再熟悉不过的乖巧模样。
越是叫得亲昵乖顺,傅良材越觉背脊发凉,嗅到一丝危险。
对着跟自己在一张户口本上儿子感到害怕,光想想都觉荒唐可笑,对方没有成年甚至都没发育好,可傅良材根本不敢掉以轻心。
他这“儿子”可是个小疯子。
傅宁走进监控室,把自己暴露在光线下,他倒没有露出傅良材预想中的表情,所见却更离谱。
他的脸上有伤,身体打颤,并十分痛苦地拧着眉头皱起脸,投过来的目光里尽是畏惧和恐慌,像是怕极了付傅良材。
过了会,傅宁怯生生地开口求饶:“爸……对不起……我错了……”
稍稍恢复起来的气氛再次跌到谷底。
先前说话的两位大叔也清楚地瞧见傅宁脸上的淤青和浑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傅良材蛮狠粗鲁不讲道理,人品和酒品都不怎么样,是他们一群酒友都知道的事。
前几年,他们亲眼见过傅良材发酒疯揍傅宁,那下手简直是往死里去,看着都疼。
狐朋酒友而已,他们全当笑话看。
两人故意调笑道:“哟,老傅下手还是这么重啊……这可怎么了得,都这么大孩子了再不听话也打不得了呀,打坏了可怎么办呀?还得考大学呢……”
打坏个屁,全是小疯子在自导自演。
傅良材面色一黑,辩解的话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干脆如傅宁所愿,把锅再次全盘接下,什么都没说。
他给自己倒满一整杯酒,闷头灌入咽喉,一干而尽。
傅良材放下酒杯,抹抹嘴角,朝傅宁喊:“回你的屋里去!”
傅宁如蒙大赦,立即照做,逃也似的跑向里房,战战兢兢地将门带上,当真像一只害怕不跑快一点下一秒就会被一口咬死的小动物。
啧,小疯子演技又精湛了。
傅良材在心里骂了一万句,瞪了傅宁的房门一眼,气得狠狠咬住牙根。
哪有什么打孩子的事?就算想,就算曾经有,他如今也不敢了。
两年前,在他酒后撒野想再次揍傅宁泄愤时,小疯子不要命地提起一把菜刀要砍他,那副同归于尽的疯样子,他至今午夜梦回都能别被吓醒。
他至今想不明白,曾经瘦弱好欺负随意拿捏的傅宁,怎么说疯就疯。
那事后来闹到警局,自那以后,傅良材连酒都不敢多喝,生怕自己酒劲上来口不遮拦,被小疯子砍死在家里。
两年以来,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敢再碰傅宁。
两人虽是父子,却挤在这地下车库各过各的日子。一个不履行父亲的养育义务,一个不把父亲当回事,形同陌路,处起来倒也相安无事。
可前阵子开始,小疯子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脸伤,又装乖卖惨,处处扮演着仍被傅良材家暴的样子,还越演越像那么回事。
怕不是读书读得脑子坏了。
“神经病。”
傅良材忍不住低骂一句,重新拿起酒杯,转头把傅宁抛到脑后。
但人既然回来了,他也不敢再随便口嗨。
另两人见他神色如常,也很快开始倒酒碰杯,把话题转移。几人继续喝酒看比赛,全当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
门合上的那一刻,傅宁收起委屈的表情,眯着眼死死盯着门缝,查看外面的情况。
确保他们没再提起自己后,他把门反锁,脚下一拐,去到左边的小里间。
如果说外屋是一间保安监控室,那里屋的二居室才是这对父子生活的地方,两人一人一室,互不干扰。
地下室的住房环境特别差,傅宁的那一间格外小,几乎容纳不下太多家具。
角落有一张老式的儿童桌椅,旁边摆着好几个沉重结实的大木箱,头顶则挂是滋滋作响的破旧电灯,地面是与车库一样的灰土色水泥地,冰冷压抑。
床是有的,但也不过是个可折叠的弹簧单人床,床上铺了一层棉被,软软塌塌,似乎常年处于潮湿的状态,睡起来并不暖和,但被叠放得很整齐。
不管怎样,这也是傅宁可以独处的私人空间。
傅宁把书包小心地放在床脚,在木箱里翻出衣服,正要换下了身上的那一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