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了抿唇,眼睛睁得很圆,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
陆惊蛰很认真地说:“别烦了。”
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电话铃声又响起了,立刻打破了平静的气氛。
这次是警察局打来的,所以温时还是接了。
对面的警察简单地说明了情况,温时的母亲要求与家属通话。
温时沉默地等待话筒转移到母亲手中。
母亲应当是真的着急了,以往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先很亲切地叫温时的名字,然后再讲述自己的种种苦楚,要求温时理解,但是这一次,她一接起电话,就说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的话,就像她知道十七岁的温时和魏然恋爱的那次。
但这次温时不太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如果没有别的事,我要挂了。”
她似乎才如梦初醒,苦苦哀求:“温时,我知道你有本事,救妈妈一次吧,妈妈都这么大年纪了,难道你希望我在监狱里待到老吗?”
温时很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觉得自己能与法律对抗,于是也将疑问说出了口。
母亲才说出其中缘由:“都是和魏然签的那份投资合同有问题,你去求求他,和他复婚,他总得看你的面子。”
果然是魏然。
温时顿了一下:“我提醒过你了。”
话没有说完,未经允许,陆惊蛰走到了温时身边,拿起了他的电话,听到对面的哀求哭泣,他说:“许太太,你的通话机会还是留给律师为好。”
然后挂断了电话。
餐厅的空气陷入了彻底的寂静。
温时不该再为这些事心烦意乱的,但是陆惊蛰也在,就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
陆惊蛰拉开一边的椅子,动静很小,坐在温时身旁,他说:“温时,你别为这些事心烦了。”
好像无论温时想怎么办,他都能帮忙做到。
好一会儿,温时半垂着眼,低声说:“她总是这样。”
其实温时很少和人提及自己的过去,他不想提,和魏然偶然间说过几次,对方没有深究的兴趣,所以就没继续说。这么算下来,他对陆惊蛰倾诉的最多,这个人好像总是能让他安心。
温时将这件事完整地说了出来,从目前对自己十七岁恋情的反对,到二十七岁又阻止自己离婚,拿到了钱又很不满足,参加了不知道哪里的投资,提醒了也没用,还是被人整进了局子。
说那些事时,温时表现得好像很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有这样的亲人,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也不是他想要的,温时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爱,他的童真、期待、憧憬在现实中磨灭了,最后得出结论,母亲就是这样的人,所以现在也不会因此而受伤,但是被陆惊蛰看到这一面还是有些许难堪。
温时想过很多,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能是和家庭有点关系,但归根究底,或许是他不够聪明,不够努力,才会让人生变得一团糟,好像找不出一件值得称赞的事。
温时的人生一直在输,一直在失去,他已经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好给的,唯独只有一个碎掉的自我。
但即使只剩碎片,他也不想给别人看笑话,匆匆忙忙地收拾起来,存放在心脏中,哪怕血肉被尖锐的碎片割破流血,他也不想将伤口展示给任何人看。
陆惊蛰是唯一得以窥见伤口的人。
陆惊蛰安静地听完了,他看着温时的眼睛,说:“因为你的运气不好。”
陆惊蛰有着所有人期许的人生,又说的这么肯定,让温时都快相信了。
但他知道不是这样的。
陆惊蛰靠近了些,即使没有摘下抑制贴,离得这样近,还有会有些许泄露出来的雪的气息将温时环绕了起来,像是将他与外面的世界、与过去隔绝开来。
他说:“温时,你遇到的人都太差了。”
那些太差的人也包括自己,陆惊蛰不是什么好人,没有给过温时什么爱和关怀,第一次见面就是上床,温时哭得那么可怜,眼泪把枕头都浸透了,他也没有停。
陆惊蛰因此而有了后悔而不能重来挽回的事,他希望自己在温时的人生中不那么差,变成很好的那个,能和温时拥有幸福。
“但是你却长成了很好的人。”
温时怔了怔:“是吗?”
陆惊蛰抬起手,摸了摸温时的脑袋,很亲密,又很温柔,像是摸一个很可爱却又有点迷茫的小朋友:“发脾气也好,讨厌也很正常,你是人。”
是他喜欢的人。
温时的身体就僵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惊蛰忽然说:“你母亲的事,我之前就知道了,但没有阻止。”
温时愣了一下,本能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