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算起来还不到一分钟,陆惊蛰的耐心从未如此不足过,也从未如此轻易就让步,他在商场上的作风很出名,想要的从不会失手,退让得这么快,不知道是不想看到温时的拒绝,还是不想让温时为难。
温时垂着头,看着地板上反射的灯光,以及他们的倒影。
影子比人要亲近一些,几乎融在了一起,他轻声说:“你别过户给我。”
不应该留念,不应该回来,但温时还是抬眼与陆惊蛰对视:“我……我会带走钥匙的。”
陆惊蛰说好,没再坚持,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温时拿起桌子另一边的水壶,给他倒了一杯水,推到他面前。
陆惊蛰说:“明天有点事,可能不能送你。”
温时有些难过,但比起临别前不能割舍的痛苦,难过似乎只是仅此而已。
他不断地觉得奇怪,又没有勇气戳破这件事,害怕结果不是自己想要的,担心陆惊蛰没那个意思,不想连现在的体面都无法保有,在陆惊蛰心中成为一个不堪又妄想的人。
这样反复的拉扯下,思考的每一分钟都很漫长,但时间又过得快极了,像飞鸟那般转瞬即逝,温时踌躇不前,无法克服过去的困难,面对自我。
陆惊蛰很好心地提议:“你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要我再帮你整理一遍吗?有时候自己可能会产生遗漏。”
温时回过神,觉得这话说得不太对,好像没什么逻辑,别人怎么可能比自己还要清楚什么重要,什么不重要。
而他最重要最想要的东西,也不可能带走,只能留在这里。
但温时也没想太多,本能地信任陆惊蛰,更何况他还想要和陆惊蛰产生某种联系,什么都行,想要和他在一起多相处一会儿,这样的愿望随着倒计时而越发难以压抑。
陆惊蛰整理行李箱的时候,温时也没上前帮忙,坐在床沿边,从他的角度看不到行李箱中具体的东西,但他也不在意那些,只想看着陆惊蛰。
陆惊蛰整理得很认真,很细致,也很慢,他有在国外独自生活的经历,各种事都能做得很好。
温时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不记得自己把两个空的啤酒罐放在哪了,可能是这个行李箱,也可能是早就收拾好的另一个,啤酒罐象征着生日那天的意义。
他从未如此放纵过,那是他一生中很少出现的、纯粹快乐的一天,和陆惊蛰在一起的时间转瞬即逝,留下的只有这个啤酒罐了。
是想要留住的美好回忆。温时觉得自己能记住很久,但他想记得一生。
但是从头到尾,陆惊蛰没有任何疑问,他应该已经忘掉这些了,那些很随意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温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放松还是失望。
行李箱整理好了,陆惊蛰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
温时送陆惊蛰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转身往回走,在房间与走廊的交界处停了几秒钟,才提起力气。走进去后,颓然地垂下了头,纤瘦的背靠在门扇上,抵住了门。
像是有什么正在迅速坍塌,温时沿着门扇,慢慢蹲了下去,脊背弯成一个紧绷的弧,脸埋在膝盖间,什么都不想看,什么都不想听,不能承受似的蜷缩成很小的一团,肩膀轻轻地抖动着。
有那么喜欢陆惊蛰吗?
有的。
温时以为自己失去这种激烈的感情了,他很久都没这样过了,甚至连前夫出轨这样毁灭他人生所有幻想的事都早有预兆,得到确切证据时只是若有所思,另一只靴子落地了。
陆惊蛰是不同的,做十年还是十秒钟的准备都没什么区别。
“再见,陆惊蛰。”
“再见。”
*
离开是在第二天,温时的心情很差,整夜都没睡好,外面的天气却很好。
汽车停在门外,温时没让司机帮忙,自己将行李放进了后备箱,罗姨和吴管家也走到门前,礼貌又客气地对温时道别。
陆惊蛰不在。
温时不想表现得那么明显,但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
时间到了。
温时坐上车,司机启动油门,速度加快,通过大门时,温时看到外面停了一辆车,像是陆惊蛰惯常坐的那辆,但到底没留心。
去年秋天来的时候,林间大道两旁的树叶已经枯黄,此时正值盛夏,枝叶繁茂,树影摇曳,遮天蔽日,穿梭其中并不觉得很热。
第一次去往陆惊蛰的公寓时,温时觉得这段路是全世界最长的路,怎么也开不到头,每一秒钟都想后悔。
最后也没后悔。
现在却觉得短的要命,每路过一棵树,温时的心情就越发低沉,他知道自己距离陆惊蛰又远了一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