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时就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惊蛰挂断了电话,声音从温时背后传来,他问:“温时,你想看吗?”
稍微注意一点就能看得出来,温时现在是一副很感兴趣又犹豫要不要说的样子。
温时的背脊一僵,像是被人戳穿后,随后慢吞吞地点了下头。
只有温时知道自己是故意的。
他有时会不经大脑说一些傻话,但冲动过去,就会隐藏得很好,谁也看不出来。
就像小朋友有喜欢的玩具,有的会理直气壮向家长讨要。温时不是那类受到父母宠爱的小朋友,不敢那么直接,但也有喜欢的东西,就会刻意多看很多眼,隐晦地表达自己的意愿。
不过这个方法从来没奏效过,母亲不是视而不见,是真的不会在意。所以七八岁过后,温时就没做过这样的傻事了。
没想过二十七岁又做了一次。
陆惊蛰笑了笑,不知道温时怎么可爱成这样,走过去,将相册从书柜中抽出来,递给他:“想看就拿。”
温时“唔”了一声,小心地翻开相册的第一页,是婴儿时期的陆惊蛰,被人抱在怀里,周围人都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笑容。
小的时候,陆惊蛰的照片很多,他很有自信,是那类对摄像头没兴趣也不在意的小朋友,知道有人在拍也不怎么笑。但因为长得好看,所以怎么拍都不难看,隐约有点长大后的样子。
后来一段时间,七八岁以后,直至高中,照片数量减少了很多。大概是父母去世,老太太独自支撑家业,也顾不上这些了。这有一些学校的照片和过年时的留念。
再往后一些,陆惊蛰就成年了,很多照片都是在他读书留学时拍的,和朋友和同学的合照,照片中陆惊蛰笑容多了些,很礼貌,但细看下也有些高傲。他和每一个家世相同的孩子那样循规蹈矩地长大了,没有表露出任何信息素紊乱症的症状,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他将来会放纵不堪,不同的是身边的人总是环绕着陆惊蛰,众星捧月,在人群中永远是视线的焦点。
温时每一张都看得很认真,也会问当时的场景。
陆惊蛰的记性很好,几乎都能说出来源。
其中有一张不太一样,应当是抓拍的。拍照的时间是在夜晚,周围亮着很闪的彩灯,草坪上有很多穿着不那么保守的男男女女,贴着身跳舞,脸上的笑容愉悦而放肆,不远处的桌上摆了各种饮料,大多是酒精制品,陆惊蛰站在众人中间,穿着宽大的黑T,手里拿着半瓶啤酒,露出的半边侧脸没什么表情。
狂欢、热闹、喧嚣。
陆惊蛰看起来不像是喜欢参加派对,温时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陆惊蛰站在温时身边,低头看了一眼:“是学校里的夏季舞会。”
温时仰着头,等陆惊蛰接下来要说的话,毕竟陆惊蛰是有一件很普通的事都能讲出乐趣的好口才。
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温时太容易满足了。
陆惊蛰想了想,说:“没什么好玩的。人太多,很吵,我不怎么去。”
听到他这么说,温时点了点头,也没多问。
毕业后,几乎没有新添的照片了,相册并没有被填满。
温时又往回翻,重新看了一遍,看得很专注,像是想要永远记在心中。
陆惊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问:“要不要和我拍一张照片?”
很久以前,连灯还没开,不知道彼此面容的时候,温时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于是,在陆惊蛰的书房里,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拍了一张没有多亲密的合照,陆惊蛰的手臂搭在温时的肩膀上,像朋友那样。
十二点,入睡时间。
如果是平时,温时早困了,但今晚刚点了咖啡,吊着精神,现在还不困。
灯关了,陆惊蛰躺在床上,毯子很柔软,是温时曾经盖过的那张。
温时坐在床头,就那么低头看着陆惊蛰。
陆惊蛰问:“你不困吗?”
他们很久没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说话了。
“不困,”温时很快地回答,又问,“我要不要走远一点,这么盯着你,会不会睡不着?”
“不用。”
这是陆惊蛰今晚说的最后一句话。
温时什么都没想,心无旁骛地看着陆惊蛰,也能感知到陆惊蛰逐渐安静的呼吸声,起与伏,节奏平缓,延绵不绝,持续不断,没有波动。
是没有失眠,睡得很好的一觉。
没有骗人。
温时的心脏很空荡,莫名其妙地酸涩着,难过是有,但没有不开心。
因为陆惊蛰真的痊愈了。
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好的了。
温时坚持了很久,直至天快亮的时候才放下心睡着了,由于太累,睡得很沉。